清水向,偶尔有几次黄腔,但整体是纯洁的。


身为局长也摆脱不了一些上级部门要求本人必须亲自到场的水会。御剑怜侍坐在位置上发昏,看手机,工作账号上夕神迅停留在2分钟前的“收到”;看四周,诸君同样昏昏欲睡,或低头摸鱼、或眼光涣散、不知神游何地;看讲台,特聘教授有气无力,应当也是为赚份子钱遂来念ppt。御剑叹了口气,点开了另一个聊天软件界面。

置顶的成步堂龙一发来一张图片,御剑环顾四周,周围每个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沉默得叫人安心。他便左手半捂着手机,右手食指点开小窗,发现只是一张丑得感觉眼睛被强奸的运动卫衣。

成步堂附言在上方:这件到了,过几天骑车出去玩,就穿这个。

御剑深吸几口气,在尊重和嫌弃之间斟酌再三,最后忍不住发了个数量不小的红包威胁对方:敢穿出去,就带着你的丑衣服睡沙发吧,重新选一件, 钱不够找我报销。

状态栏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 活久见,御剑局长竟也在会上开小差。

御剑轻哼一声:我已经是这个会场里坚持到最后的人了。

成步堂说:这么无聊?所以这个培训非要各地法务部门主要负责人去的意义何在?把大家催眠以后好赚取年终考评评分吗?

御剑配了个叹气的表情包,成步堂越说他越觉得凄凉,家里两个成步堂完全理解他工作繁忙,往往这些事情上理解过头,反而显得他自己促狭了。

成步堂或许感知到他情绪,开始与他胡天侃地,讲逆转县近期奇闻要案,全程没再发图过来,以免局长忽遭旁桌同僚跳脸杀,御剑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对着手机一顿狂摁。

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差不多之后,御剑抬头换气,发现台上ppt刚翻到第二章,时间过了不到三分之一。

他眼前一黑,觉得空气都要粘黏了。

摸鱼的精髓是绝对不要在一群人当中显得特别突出,出乎很多人意料,御剑十分精通摸鱼之术:中学一路跳级过去,越发懂得完美主义的精髓是不要在细枝末节上强求,因而不免干些在语文课上做数学作业的事情,特优生也懂得如何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至于大声阅读词句。

时隔多年,原则运用亦复如是,御剑确认了左边那位地方警察署长正戴着迷你耳机听音乐,右边那位某地大法官正在看轻小说,后面隔壁县女检察长正激动地在屏幕上飞舞着手指当键盘侠后,安心地回到了自己手机上,决定玩点大胆的东西。

御剑:好想念律师先生的大香肠啊。

并贴心配上吃仓鼠吃香蕉表情包一张。

对面状态栏安静了许久,有那么两秒钟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又戛然而止。

一想到对面的成步堂可能露出仿佛被击败的表情,御剑不存在的猫尾巴都要立起来摇了。

约五分钟后,成步堂回复:“你上课上出幻觉了?”

回复不如预期,御剑大为扫兴,差点扔下手机不管,望着ppt发了会儿呆,又觉得非得问清不可:“怎么了?跟吃了炸药一样?”

成步堂:“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拥有正常智商和认知的人,必然懂得‘免费的就是最贵的’道理,路遇十万元必不会第一时间欣喜若狂地捡起来,而是想想这些纸票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比如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带着一个刑警喊你有罪。”

凭御剑胜诉率几乎只败在成步堂一人身上的意志力,检察官从最近是否漏接电话,一直回想到是不是离开太久导致对面欲求不满,竟也没想明白对方气势汹汹的用意。

“你最近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检察局长觉得自己也是脑子抽了才问得出这种话,倘若是10年前刚和成步堂重逢时,对方忽来这么一句,他定然扭头就走,宁可冷战着等人解释。婚姻真改变了他许多。

成步堂:“没有。”

御剑深吸一口气:“我忘记给你发钱了?”

“没有。”

“我刚才吐槽那件衣服你不满意了?”

“这事儿不是已经过了吗?”

“那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成步堂沉默了一会儿:“你猜。”

御剑再次熄灭手机,他现在觉得台上教授念的ppt都没那么可憎了。

泄气之举始终坚持不了几秒,一个是ppt的催眠功力还在上升,另一个是因为工作原因,他给很多软件和账号都设置了提醒,手机亮起来时,屏幕上总是被弹窗挤满了。

成步堂为此还调侃过他:“局长大忙人,每天要精准地在99+红点里找到我,肯定很不容易吧,局长能回我一个消息,简直受宠若惊啊!”

记忆里对这段话,他直接打了个哈哈就跳过去了,一则当时他们同居还不久,他的确还没意识到言语间暗含的危险性;二则,以他那时候十分不坦诚的心性,提这种事情怪害羞的。

--成步堂在各个软件里的账号,始终被他放在置顶。

教授的絮叨为何如此漫长,秒针仿佛没电了一般偷偷停止了运转,忐忑的几分钟过去后,再熟悉不过的屏幕总算再一次亮了起来。

“御剑局长毕竟是大忙人了,没注意到细枝末节也算正常。”

啊,果然是在生气啊,平时在小事面前并不怎么爱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竟然莫名有种可爱的味道呢。

“倒不如说分身乏术,年纪也大了,精力实在没办法匀出来,所以辩方律师想指控本人陪伴家庭的时间太少?”

“哈,看检察官先生一个假期四天都被各种各样的出差和会议叫走的样子,明明精力还很旺盛嘛,甚至还能匀出一些来骚扰可怜的律师。”

成步堂还是没正面回答问题,但浑身散发的怨气几乎都要通过网线传播到御剑身上了,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成步堂现在执意同他搅和,只好认认真真打了字回去。

“既然辩方有不满,那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辩方:第一,律师凭什么说‘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句俗语,但除非辩方有实际能捏在手上并亲手送到我眼前的证物,否则我也可以说这只是一种无谓的担忧,不是吗?第二,成步堂,你为什么会怀疑我酝酿阴谋?”

一想起当年捡枪和选择死亡的“壮举”,他自己都恨不得学习魔法抹去所有人的记忆,成步堂竟然会以为……

“就等着这问题呢,”成步堂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先说第一个问题,当年你请我和美贯搬进你的房子里,我记得那是个初夏,阳光澄澈,客厅的窗帘吹起边角飘到我的脸上,你把钥匙给我,那一刻我在想‘我竟然真要无痛拥有一套东京的大平层、一个资金充裕的美满家庭和可敬而体面的社会地位了吗?’”

“对,在你最终搬进来之前我反复邀请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一直犹豫不决,我也总担心伤了你的自尊。”御剑说。

“我当然不觉得你会瞧不起我,实际上和你交手第二个案子之后,这种想法就根深蒂固地驻扎在我脑子里了,只是,我的确也有些很执拗的地方,就算你没有这种心思,我也不能真的心安理得就接受你的东西。”

御剑没有反驳他:“我明白,所以在你24岁的那段时间,只要不办案,你看上去总是很松弛,但失去了律师徽章之后,反而繁忙起来了,即使不用再去波鲁哈吉打牌了,在家里也很勤快呢。”

“那倒也不只是没事儿找事儿,我记得第一次在你家--现在是咱们家了--转圈的时候,你能理解我分别看到一个洗地机、一个全自动扫拖一体机器人和一个单独的吸尘器时的心情吗?”

“觉得我有一种洁癖的穷矫情?”御剑半开玩笑地问。

“不,我只是觉得你精神压力太大了,明明单位更像你的家,却还要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还记得吗,同居的第一个周六,当时你又要开会,我一个人在家里,被闹钟叫醒了,一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家政人员,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

御剑摸了摸鼻子:“是怎样的。”

“我还以为你因为过度刚正不阿得罪了某些社会势力,于是被人假扮成家政的名义找上门来了,毕竟,在跟你住一起之前,在学生宿舍里、在大学打过工的剧团里,各种各样的名义,我也不是没跟人合租过,我从来没见过家里已经干净到可以光脚站人的情况下还有人要请家政的!”

虽然成步堂没发表情(律师现在依然只会使用默认表情包),但御剑仿佛能脑补出对面律师用脑内演绎出的悲愤语气。

“喔,因为那家家政服务的性价比很高,所以我订了年卡,平时忙起来也没时间关注家装……再说了,毕竟pess还在家里呢,总还是会弄脏一些东西的。实在不行,你平日就当房子里的电子清洁设施不存在,把活儿都交给家政做吧。”

“你的狗也比我见识过的大部分狗爱干净得多,”成步堂以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继续絮叨,“当天中午我就做了烤肉。我在冰箱里找到了标着无菌肉的袋子,琢磨着毕竟是你养的狗,于是很认真地泡水撒盐清洗了一番,用净水器过滤过的纯净水细心烹煮,没添加任何气味浓烈的只有人类才能适应的调味料,放进了狗饭碗里,然后它看了一眼饭碗,吃完了。”

“你第一次失业之后烹饪技术的确有了很大的长进,”御剑由衷赞美,“既然它吃了,到底有什么问题?”

“然后我再给狗放第二块的时候,他就不吃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它吃饱了,”御剑觉得成步堂今天老是莫名其妙大惊小怪,“小时候咱俩又不是没养过狗。”

“可是我前一次只给它喂了很小一块!可见它只是出于礼貌才吃第一口的,我左思右想,觉得它大概是嫌弃我将肉煮得太老,毕竟,他是一只狗,狗总是热爱生食的。”

“那倒也不至于,刚成为正式检察官时太忙,有时候会忘记买狗粮,pess还是跟我一起凑合过不少便利店食品的,我没把它训养成一只无法无天的狗,”御剑想起自己刚从狩魔家搬出来的那段时间,“而且后来它还不是对你也摇尾巴了?甚至我觉得他现在更亲近你呢?”

“毕竟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喂,”成步堂这会儿看起来平静了一些,“后来我就多了很多事儿做,以前也要去波鲁哈吉打牌,但餐馆歇业时,到底还是要在住所躺平,到你家之后,在你正式升任局长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把房子打扫一遍。说实话,你住的房子才叫个‘家’,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大了好几倍,有足足三个卧室,有2个完整的阳台,甚至还有一个修缮完好的厨房--我也不明白你一个常年在检察院食堂和便利店对付的人怎么用得到它。”

“其实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啊,”成步堂发了一个黄豆问号表情,“而且,你忘了吗?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主动拿起洗地机做家务的。”

“我……不记得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御剑能感觉成步堂在轻笑,“你要是真记得,就不会对我为什么从刷厕所一路包揽了刷全家一直疑惑不已了,当时你刚加班完回来呢。”

“是……我说检察局出现重大职位调动的那次吗?”

“啊,你记起来了,那你还记得当时你跟我讲了什么吗?”

那天御剑怜侍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中,自从一柳万才正式被捕入狱后,检察局又换了好几个代理局长,其中不乏向御剑伸出橄榄枝者,对于御剑来讲,这些示好反而比来十个SL-9号案件都要难缠。

“想要走便利的人那么多,正义之路间是否有我的小小一片居所。”

“啊对,就是这句,你还记得呀。”

“对,但我没有我说过这句话的记忆。”

“你真是困糊涂了,这句话是我说的,”成步堂微笑,“但毕竟你记下来了。”

记忆此刻方才像薄荷一样流入他的脑子里,那天下午的会议很长,和法律没什么关系,字词间充满的权力斗争味道让他嘴里发苦,开完会回来,他还要处理当天没有批完的文件,回来时饭都没吃,开车时一路深吸气好几次才保持着基本的清醒。

回到家的那一刻,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解封了他的记忆。

“你吃饭了吗?竟然不回我的电话呢。”

他立马应激一样炸了:“我没有故意不回你电话,我开了会还批了文件,我没吃饭,我好累,但是我没把问题搞砸……”

“我知道,我知道,”对面的男人立马换了语气,“等我把饭给你弄过来。”

男人走远了,他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把全身力气都交给靠垫,感觉紧绷的意识正在慢慢消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又萦绕在鼻梁间了。

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家已经变成别人的家了?

那叫人疑惑的气味是什么?洗发露?洗洁精?不常见的蔬菜,花朵?

他抬了抬自己的手,失真的重量吓了他自己一大跳,心脏也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悬在空中似的,一下子坠落,半个身体都泛起酸意。他刚站起来就摇摇欲坠,双手扑空,急需找到一个好麦秆。

抓到洗地机的那一刻他觉得很安心,但洗地机又很快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那个陌生男人抢走了。

“你困晕了,”那个清亮的男声惊慌又愤怒,御剑顿时又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快去床上躺着吧,明天我来拖。”

“这是我家,上上下下当然应该有我的气息,上上下下的工作当然应该我来做。”

记忆戛然而止,御剑局长很少在想到七八年前的事情时如此惶恐了。

“我那天晚上说的话很过分吧?”尤其成步堂还是一个记仇的家伙。

“就是一些困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会说的胡话嘛,我记那个干嘛,”成步堂给了一个御剑根本就不怎么信的说法,“你当时看上去像马上就会因为肆意妄为把地板搞得太湿而滑倒的样子,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就把家里来来回回拖了一遍,好理直气壮告诉你:家里没有你要操心的事了。”

“当时真是辛苦你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对你老公用敬语啦,地虽然大,但很好拖的,本身也没什么灰尘。”

御剑又想起那天在沙发上闻到的陌生气息。

“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家里最闲的一个人,你都包揽了做饭和清洁的工作呢。”

“啊,对,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第一次看到家政时的震撼之情了吗?”

“其实你也可以躺着,或者我把家政辞退掉,按照雇佣家政的价格给你钱。”

“那不行,倒反天罡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看御剑检察官叫我主人。”

“谢天谢地,你总算记得我本来是想找你开黄腔的了。”

“开黄腔消磨时间的效果能这么好?你要在会场里待一个上午,我就没好意思今早提醒你戴上小玩具。”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提醒。”

“算了吧,感觉我俩平时已经够黄的了。今天敢玩户外调教,明天敢玩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辩方还是在生我气吧。”

“是检方太小心眼儿了,怎么所有问题都要刨根问底呢?”

“啊,我有吗?”

御剑抬头看了看讲台,ppt俨然已经过了一大半,成步堂不愧是学几年编剧的人,看似无厘头的胡天侃地居然颇有成效。

“有啊,我最开始说你‘贵人多忘事’,不过是想要点轻巧的斗嘴罢了,而你居然真的认认真真想了很久,还像模像样地提了两条质问,我甚至感觉你下一步就要扬着脑袋耸肩冷笑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问题,我记得我提出这问题时,你说‘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当时语气明明很哀怨啊。”

“我在虚张声势,”对方以退为进,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扬扬得意,“我演技很好吧?”

御剑深吸一口气,这混蛋刺猬!

“就算你是演的,也不许转移话题!”御剑恶狠狠地回复,“你还没告诉我吗,为什么‘免费的就是最贵的’呢?”

“哎呀呀,你们还没有下课吗,本来以为出去培训会轻松一点呢,现在都快接近饭点了呀。”

“辩方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真是取证挑剔苛刻的魔鬼检察官啊。”成步堂慢悠悠地打完字,居然给他发了个表情包来,成步堂进化了!

“后来基础查证的事情做完,我就包揽了家里面大部分家务直到现在,我学会了怎么用手机操控扫地机器人,怎么操作洗地机的各种模式,还学会了设置pess的自动喂食器。”

“对,后来再回家,经常感觉我反复在住宾馆一样,还好你没弄些什么香水之类的喷上。”

“噫~我顶多弄点室内香薰,只有你才喜欢用香水那种东西。”

“不喜欢么,可你每次穿着西装打算出庭的时候,分明都洒了几滴吧?”

“嘛,毕竟是怜侍给我买的啊。”

御剑脸上突然发热,赶紧假装轻咳了几句捂上下半部分脸,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法官和检察官们依然没看他,他却总担心自己先前是否已经不自觉露出了过界的表情,被人看去了。

他抬头看讲师,讲师的眼光恰好扫射到自己这一片来,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瞬间低下头,稍微停顿了几秒,才仿佛无所事事一般回到了屏幕上。

干嘛要在这种场合突然来一句这么肉麻的表白啊!

这一轮成步堂又赢了,他又气又心里痒痒。

“哼,年纪上来了,居然都学会糖衣炮弹了,”御剑顺手把成步堂的备注改了,“扯远了,不提香水的事儿了。”

“嗯,后来这样那样,真宵就也回事务所了嘛,我记得她归来上班的第二天,心音抱怨说接待厅的死皮实在是太难刷干净了,我说这东西你们没经验的可清理不了,放着我来,真宵本来还在熟悉律所的新布置,听我这样说,也好奇凑过来了,我心想得给两个小姑娘做个榜样,刷掉死皮之后,就顺手把会客厅、窗户和电脑都擦了一遍,等我弄完,真宵都把嘴巴捂住了。”

“或许真宵在想:‘几年不见,成步堂哥怎么变得更勤快了,这还是成步堂哥吗?’,真宵以前还跟我吐槽过你只喜欢刷厕所,别的地方管得很随意呢。”

“哈,她这么跟你说过?我竟然不知道这事儿。”

“知道了又怎样,你也要让真宵下个月的工资评定有戏看?”御剑调侃道。

“不、不敢,她在事务所的地位比我高多了,”成步堂立马投降,“然后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要有进步的嘛’,真宵就直接摇摇头,说‘成步堂哥你可瞒不过我,其实你这手都是在御剑检察官家里练出来的吧,你现在的手艺,简直比有些家政公司的还要好!’然后她就用那种很揶揄的眼神看着我!”

“我觉得她可能是真心实意赞美你,做家务是一种美德。”

“啊,额,那倒是也没错,”成步堂说,“但我还是感觉怪怪的,这时候美贯买零食回来了,听真宵说了这番话,就也跑来揶揄我,说‘免费的就是最贵的,有哪家家政公司能请得起律师当中最擅长做家务的,做家务的人里最擅长打官司的呢?’然后三个女孩子都笑哄笑起来了,一点都没给我面子!”

“确实很好笑,”御剑发来一个大笑表情包,他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咧起来了,“美贯越来越会说话了。”

“你也在笑我!”

“是啊,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吗?那几个姑娘笑完了,说不定后来跟别人谈起,都要说你是个好男人呢。”

“反正我就是觉得怪怪的,”成步堂显然迄今也不太习惯这种夸赞,“她们可能真这样干过,之前心音不是请求我接她朋友的案子么,我当时就吐槽了一句那案子太难办,那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以为我不想接,立马拉着我的胳膊,用乱七八糟的日语哭诉‘求你了成步堂先生,我听Athena说你是逆转县最温油最卡谱的律师,你甚至会为了Partner学习如何更好生活,您不会不救我的吧?’”

“我记得,这案子最后一直送到我这里,我还去请教了外事馆,他们派了人来旁听呢,”御剑想起那个口齿不清满嘴错别字的姑娘,“那天Safiye女士刚从法庭跑出来,你已经去侦查科找小茜了,她以为你提前离开了,在法院门口大哭着说要找‘我的律师先生’,我当时正好路过,看有几个法警围着她,就说如果有什么信息要告诉成步堂律师的,可以由我代为传达,她看了我两眼,忽然摇头说‘不能你去,成步堂律师那么好,他可是会为了Partner自学专业保姆全套的人,你去了之后他移情别恋怎么办?’当时我差点冒冷汗了。”

“御剑……这件事情你也没告诉我呀,”成步堂发来一个黑线的表情,“我当时申请你们给她配翻译就是这个意思,她亲自说日语,威力比大婶都大。”

“唔嗯,我没有特别要骗你的意思,这只是个小插曲,”御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当时全部心思都用在‘她可别莫名其妙地就把家里的信息捅出去了’, 实在没精力想那么多。”

“真的吗?当时没有就算了,可我记得这案子之后接着的就是你难得的假期啊?”

御剑愣了一下,忽然福至心灵,“所以这就是你觉得我偷偷酝酿阴谋的原因?”

“我第一次和你打官司的时候, 你就特别擅长信息错位战术了,”成步堂又开始翻旧账,“从克莱因回来之后的第一个秋分节,你带着牙琉响也从德国出差回来,路上给我发信息‘好想吃大香肠啊,回来以后daddy能帮我做一下吗?’后面还配着两颗爱心和两片嘴唇,我当场就蹦起来就去洗澡,喷古龙水,还选好了晚上要用的玩具,甚至舍弃了宽松舒适的运动衫穿回衬衣,好容易等到门铃响了,你,一个西装革履,拖着商务行李箱还挎着公文包的检察局局长,另一只手拖着一截字面意思的大香肠,兴奋地挥手朝我展示?”

“你每次翻旧账都要把这事儿反复拉出来叨叨,”御剑感觉自己不存在的冷汗要冒出来了,“后来不是也补偿你了吗……”

“但我真的很伤心啊,虽然我知道你能在德国看到大将军的联名商品非常高兴,但怎么可以得意忘形到都没注意到你丈夫穿了件根本扣不上的衬衣呢?”

“你到底要翻多少次才消气啊,”御剑头都大了,“但那可是在德国的大将军联名商品啊?而且我从来没见过能同香肠品牌联名的周边产品。”

“那倒也是,很难想象英都制片厂的策划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这堆神奇的……周边卖不出去,以他们那里发生刑事案件的频繁程度,真的不会再出个王都楼吗?所以你当时兴致勃勃地跟我讲的时候我第一反应还以为你找了个理由诓我。”

“成步堂,我没有那么无聊!”

“嘿嘿,我只是又虚张声势了,没真的生气啦,你也别生气,乖。”

“成步堂,这样更过分了!你以为我是一只猫吗?随便你逗来逗去那种?”

“啊,难道不是吗?晚上猫加班回来困得呼噜呼噜的,还要抱着洗地机闭着眼睛拖地呢,不逗一下抓回猫窝的话可能会四只爪子着地的。”

“成步堂!!!!!!你等着吧,等我回去,你要是敢穿着那件丑衣服不洗干净等着我,我下次就让你装一晚上香肠!”

“你果然还惦记着衣服呢!”

一声惊铃,讲座结束了,讲台上的教授向众人鞠躬,御剑跟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混入看上去突然精神百倍的大流中,望着激动得突然流出眼泪的地方警察署长、正在与隔壁县女检察官交流讲座内容的某地大法官,顿时产生一种“世界的确是一个大草台班子”的光怪陆离感。

他们甚至还向他点头示意:“御剑局长今天辛苦了,听讲座听得很认真呢。”

御剑内心翻过一个大大的白眼 ,见过官场十几年之怪现状的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与看上去同样正在假笑的女检察官作中场休息致辞,“美津局长也很辛苦呢,一直在很认真地做笔记,下午也请多多关照。”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转了头,御剑恍然间好像听到美津女士一瞬间如释重负的叹息声,他想起方才抬头的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女局长对着手机怒目圆睁的样子。

“啊,所谓完美主义的内核之下,大抵也都有各种各样非欲念扯不开的东西吧。”御剑努力摇摇头,试图把对“兢兢业业”这个词语大不敬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回去之后他还要整顿监察局的纪律呢。

天有不测风云,隔壁又有某政府部门的署长被指控杀人,案情目前虽然明朗,事情却必须由御剑亲自督办,御剑总算找了个十分合理的理由请假回家,回去之前还被法务部的某位课长盯了好久,“你们那里凶杀案次数都快赶上米花町了。”他无可奈何,只能赔笑几句,回去的路上内心大骂你们这些东京直属部门的人懂个屁,一边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匆匆赶往检察院,途中他还给成步堂发了信息,成步堂哦了一声说那你要回来吃饭吗,他思考了几秒说不。

所以直到当天晚上12点之前他都一直在检察院和法院来回跑,中途有一次还去了案发现场,回来的时候又冷又困,成步堂把他按在沙发上,灰色的脑袋正好搁在靠垫中,御剑头脑昏涨,但总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成步堂端着重新热过的汤来到他身边,他穿着那件丑得要命的运动卫衣,御剑看完一下子就哭了。

“哎,哎,御剑怎么了,今天有人欺负你吗?”成步堂着急了,赶紧拍拍御剑的背。

“你在欺负我啊。”

“我?我怎么欺负你了,你喝酒了吗?”

“你的审美欺负了我,我明明说过这件衣服很难看了!”

“啊,你是真心的吗?”成步堂脑子一秒钟转了八圈,感觉还是御剑累昏了在说胡话,毕竟以前他穿折扣衣物的时候,御剑顶多抱怨两句,但绝不至于真心实意地伤心起来,“今天的确来不及换嘛,听说你要回来,我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屋子了,顺便还做了饭,再在沙发上随便休息了一会儿就到晚上了,我真没有要故意气你的意思啊。”

御剑听完,居然真就乖乖安静了一会儿,头埋得低低的,成步堂拿不准他要干什么。

检察官突然一股脑坐直了,伸手就要开始解成步堂的衣服:“说得也是,既然不是故意的,那现在我帮你脱掉吧,我想吃daddy的大香肠!”

“等等,我自己换,自己换。”成步堂慌不溜啾地婉拒了大猫过于热情且堂皇的请求,连忙保证自己还完衣服马上回卧室,才把挂在自己大半个胸膛上的检察官扒下来送到床上,离开卧室之前还特地保证自己回来之后一定会让检察官吃上大香肠。

“你不会拿我之前的大将军限量版香肠来唬我吧?”御剑不放心地问他。

“哪儿能啊,同一个套路,御剑局长肯定立马就识破了,怎么能一直用呢?”

半信半疑中,御剑总算放下心来,迷迷糊糊跨入了梦和意识的交界处,最后清晨的阳光唤醒了他。

他并没有感受到轻松,相反第一反应是坐起来看已经在刷视频的成步堂,发出佯装生气的责难,“成步堂,你怎么没叫我?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吗!而且我甚至没来得及洗澡就睡着了!”

“那不是更证明你困得该睡觉了吗?”成步堂斜眼看他。

“算了,毕竟时间确实紧张,”御剑现在总感觉自己辩不过成步堂,提前打了退堂鼓,“所以你准备的……”

一碗热腾腾的英式早餐被推到他面前,牛油果、面包片、坚果、草莓……果然还有香肠!

御剑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成步堂,他突然注意到成步堂正穿着那件根本就扣不上的衬衫,端盘子的动作温柔亲切,但分明是冷笑着的。

“我说不是大将军香肠,可没说不是别的香肠。”成步堂声音都比平时低了点,搞得御剑有点毛骨悚然的。

“所以这香肠的典故是……”

“等我回去,你要是敢穿着那件丑衣服不洗干净等着我,我下次就让你装一晚上香肠!”成步堂故意学他的音调复述了昨天他们结束胡侃之前的倒数第二句话,“结果你提前回来了,我还得准备好各种各样的东西,这叫我怎么办呢?”

御剑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辩方这是强词夺理……突发的事情,怎么能预测呢……”

他小心看了看成步堂的眼睛,确认没有黑眼圈之后,发出灵魂提问:“所以你没有真的大晚上地跑去装香肠吧?”

成步堂严肃不语。

御剑声音更小了:“这……我……我以后说这种话,你就当我没那么认真……你就当我是口嗨好不好?对,口嗨。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大晚上跑出去做根本不必要的食物呢?”他原本一贯不爱说这种精准却看上去有失礼仪的词汇,但今天情况特别,他不得不豁出去了。

成步堂只是一味把早餐递到他嘴边,摇了摇头,“先吃着吧,吃了再说。”

御剑把早餐放在腿上,还在喋喋不休:“实在不行,我请假待在家里一天任你处置好不好?你心里不好受,我也难过。实话跟你说吧,我没有真的嫌弃你的新衣服,我昨晚上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对面的刺猬头一下子憋不住笑了起来,在猫一开始略显迷惑,最后变得颇为无奈的脸中,宣告自己的胜利:“你又输了,御剑,我也没有真的生气啊,香肠是美贯昨天买的,昨晚上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论虚张声势,果然还是我更胜一筹呐!”

END.


好想买个洗地机啊,最近天天跟猫掉的毛团斗智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