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大概在2-4到3部之间。


1.

事情或许很紧急,否则私底下从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御剑不会半夜发来连环夺命短信叫他过去,成步堂用的翻盖机,默认手机铃声巨大,只截了第一段的大将军音乐循环冲刷着脑子,一路把他冲进了御剑的公寓。

律师轻车熟路用电子卡刷开门,一片黑灯瞎火,没人迎接他,连窗帘都严实地合着,如今竟然要这样愚弄他了么?他正要发作,一个大而灵巧的身影无端从靠门的侧卫蹿出来——真的是蹿出来的,超越一个身体健康的或处于狂暴状态的正常检察官应有的速度,两只手稳准狠抓住他的衣领。

成步堂惊慌退后,大叫三声:“喵!喵!喵!”

那黑影瞬间沉默下来,空气中凝结着尴尬因子,“你是猫还是我是猫?”

“所以你现在是猫?”

“我不是!”御剑大喊,成步堂仿佛看见检察官应激到弓起了背。

起码确认了这确实是御剑的声音,而不是别的什么生物或伪人,成步堂莫名其妙地欣慰着。

一个合格的撸猫人一定要熟练掌握以下步骤:当你感觉对面的猫处于惊慌状态时,首先要跟它对喵,用得体的喵语说服对方,待当事猫冷静下来后,以洗净的双手抚摸之,以食物引诱之,最终成功将猫收入怀中。

他下意识地摸摸御剑怜侍的脑袋,想解释自己刚刚天才般的开场白,当然不能直接说“你刚才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所以我下意识用喵语跟你讲话。”这种不知轻重的自白一定会激起猫的反抗心理,成步堂就会三天摸不着猫。

成步堂选择直接撸猫头,这种操作对半夜梦惊的猫有特攻,更何况此时有黑夜加成。他想当然地上手,指尖从轻微翘起的刘海一直摸到头顶,却摸出了一些奇怪的触感:毛茸茸的、软软的,像活物一样耸动着。

而御剑也没像他想象中一样低头平静下来,他飞快跳起后退,就像躲避天敌一样躲避着成步堂,成步堂愕然看着他刘海后方出现两个更大更圆润的尖儿,边边角角似乎铺满了绒毛。三角尖儿因为剧烈运动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几乎要变成一条直线。成步堂震惊至极,本已结案的问题又开始在脑袋里打转儿:这是御剑,不是猫咪,更不是什么猫变成的伪人;这是御剑,御剑是人,人和猫是两种生物,所以御剑不可能是一只猫。

但刚才他看到的一定是飞机耳吧?鲜活的、会自己动的,完全不像是因某种恶趣味要素而被手工佩戴的……动物器官?

他还是忍不住了:人为什么会有猫耳啊!

2.

“所以醒过来之后你头已经不疼了,然后发现自己长了猫耳和猫尾巴。”成步堂坐在床边,御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天气炎热,御剑原本是感冒着的,成步堂担心他把自己闷死,然而御剑死活都不肯放下他已经被浸了汗的被子。

“这是猫吗?我感觉一般的猫耳没那么大,或许我应该是豹子。”御剑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大再威风一点,起码不该是一只孱弱的猫。

“豹子不会有这么尖的耳朵,所以你可能是缅因猫之类的。”成步堂对生物学也无甚了解,只能根据办案时扫过的稀薄知识努力去描述御剑脑袋和屁股上长的东西,“缅因猫能长到小型猞猁那么大呀,做你的耳朵也够了。”

“我有自己的耳朵,要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干嘛,”御剑下意识想去咬成步堂一口,还好法律人的理智惊恐地打断了天性,“带着这玩意儿,明天根本没法去上班!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变成了妖怪!”

你居然还能想着上班。成步堂无比佩服天才检察官的敬业精神,可能哪天检察局塌了,御剑怜侍都会去按时上班并抢局长的活儿亲自指挥重建事项。

看着御剑因为无法上班而愁眉苦脸的样子,成步堂有点暗爽,然而一想到御剑可能变不回去,从此没法上班,成步堂又焦虑忧伤起来。

他们打电话给看起来应当了解这种事情的真宵,真宵没睡觉,正躲在苍院的房间里追猫妖下凡的特摄剧。少女了解情况后已大概有数,她微微一笑,说此事于性命无碍,只要正确的部位经过正确的接触,受到诅咒的人就会恢复原状。

“然后呢?”成步堂听得稀里糊涂,何况按键手机信号还不好,“怎么没有前因后果?什么叫‘正确部位’?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偏偏是御剑?”

“就是他的耳朵和尾巴啊,至于怎么上手,这事儿还要我一个刚到能看R本年龄的美少女告诉你吗?”如果不是另一只手插在零食里,真宵简直想扶额了,“我以前见过这法术,多半是咱们上一个委托人的奇思妙想吧,你知道她对外界的认知比春美还不足,可能因为感激,就想用法术撮合你们。”

“这和撮合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成步堂感觉今天比上班搜证据都累。

“猫妖法术会锁定在相爱的两个人身上,情感更压抑的那个人会暂时性变成猫妖的样子,如果感情得到回应,法术就自然而然解除了。哎呀,总之这东西的触发机制有点像前几年流行的花吐症,又比花吐症安全,没什么害人的副作用,和‘三十岁不结婚会变成魔法少女’大概是一类东西吧。”

“花吐症又是什么鬼?而且我离三十岁还差得远呢!”对年轻人喜欢摆弄的玩意儿,成步堂总是一片茫然。他放弃挣扎,把解释权扔给自己的副所长。

“反正都是他爱我他不爱我那堆破事儿,成步堂哥别想了,你已经脱离时代潮流了,”真宵无情地嘲笑他,“总之,趁御剑检察官没变回来这段期间,赶紧和他告白吧。”

挂了电话后,成步堂想的第一件事:御剑真的喜欢我?

成步堂暗恋御剑很久了,久到身边有好几个朋友都恨铁不成钢地指出“你这不是暗恋,在场所有人除了你和他之外都知道你俩彼此隔空相爱”。然而成步堂仍然坚持这是暗恋,平时要和谁嬉皮笑脸都可以,唯独在追求御剑这件事上严肃得要命,小心假设却从不大胆求证,到现在还没谁听说过他与御剑有过心灵与身体上的进一步交流。然此人之恶劣,往往要把“我和我挚友在法庭上的兵荒马乱”细细向旁人道来,真宵和矢张等人对此深恶痛绝,每每在成步堂提起御剑时要他请客。

还没在一起呢就试图狂妄地撒狗粮,在一起了还得了?

成步堂偏偏在进一步的态度上异常有耐心,耐心到真宵都开始沉痛思考成步堂哥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和御剑检察官两个人背对背单身,灵媒少女有好几次都无语地吐槽“他爱你啊当然爱你啊”,成步堂自己总是先打起退堂鼓。

成步堂复盘往事,觉得自己怨念或许太过吓人,甚至连那细心敏感的当事人小妹都有所察觉,于是为他设下了这样一个机会。

说到底,不就是担忧表白不被接受,然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嘛。故事情节俗套到低谷期间的英都制片厂都不会收这种剧本,成步堂对自己担心的东西清楚得很。而且有好几次,在庭外接触中,他也能直白地感受到来自御剑的越界动作,比如高傲的检察官偶尔会不知不觉走到自己身后,用胳膊轻轻顶自己的背。御剑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成步堂以为是意外,然而猫跑得太快,那证据也是恍惚的。虽然他也兴奋回味了一整天,然而次数稍微多起来,他便怀疑自己是不是欲求不满,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家伙优雅,但总还有点小时候笨手笨脚的样子嘛,成步堂这样对自己解释。

有那么一次,若有若无的磨蹭之后,他放纵自己去看御剑,发现对面也在看自己,尴尬得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贸然移开视线,一定会暴露心虚和别有所图吧,于是他竭力想象着大将军和大恶官共度良宵的样子,试图压抑自己的感情,好清清白白对上检察官的视线。

御剑眼睛颜色本来就浅,法院窗外折射的光把他照得温暖明亮,成步堂感觉小猫乱刨爪子刨到他心口,所有伪装即刻退散,撸猫人败阵匆匆而逃。

3.

那时候的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呢?

御剑没办法回答他,因为御剑只是一只大猫咪。

大猫咪要是一爪子拍到胸口,只三成功力就能要他好几年老命,但猫怕水。成步堂本来想跟着他,被御剑严词拒绝,“我又不是真的猫”他再三强调,猫就是这样一种高傲不愿示弱的生物啦。成步堂由着他自己进浴室去,没过几分钟就被淋浴器哗啦啦冲下来的水弹出来。成步堂以为他呛到了,把下意识俯到被窝里的猫掏出来拍拍后背,御剑边咳嗽边说这水有点太冲了,定是片区近期在调整水压的缘故。猫又第二次挑战涉水,结果刚一出发,脚几乎就黏在湿漉漉的防滑垫上不动了。

猫啊,老喜欢当独行侠,遇到了麻烦也不愿第一时间求助。

成步堂来到浴室门口,御剑恶狠狠地盯着他,只是猫盯人怎么盯也没有杀伤力,成步堂料想御剑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稍微鼓起了嘴。总之,猫的狠话还是要放出来的:“来呀,想笑就笑呀!”

成步堂赶紧摇头,说我给你放水,你赶紧泡浴缸里洗完,小心一会儿又烧起来。

这话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出自好意,猫并不真正怕水,但淋湿会让它们感觉身处危险之中,毛皮外壳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无论是御剑怜侍还是猫咪,成步堂都希望他能少淋一点雨。

御剑坐在浴缸里,成步堂给他头发淋水,问他洗发露放多少,搓几次,还按摩头顶上的穴位,他特地避开脆弱的猫耳,手上动作端正地就像君子。御剑被按得很舒服,眼睛半眯起来,多余的耳朵时不时抽动一下,潜意识往能避开水的方向走。等成步堂规规矩矩给他洗完了,他有些迷糊地掬了一捧水试图往耳朵上浇,成步堂厉声说你干嘛呢?猫就又把爪子缩回去,慌乱的眼神里露出做错事的局促。

“不洗那里的话,总感觉身上有地方没干净。”真是爱干净的猫。

“耳朵附近神经很多,现在我们手上没有专门的洗剂,你这个淋法大概率要得耳炎。”成步堂认真地说,缓和了语气,他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对御剑发火,实在不应该。

人猫妥协,成步堂用湿巾纸给他擦了擦耳朵,隔着一层薄薄的棉,猫耳朵在他指尖轻轻抖动着。

成步堂把指腹蹭进耳孔,猫一阵颤抖,竭力保持平静。

“痛的话告诉我,我刚刚查了下,猫的神经敏感度和人是不一样的。”

“都说了我不是猫,”猫无力地强调着,大半心思都紧张地放在被拿捏的耳朵上,“不痛,你下手太轻了,有点痒。”

成步堂叫他忍一忍,他对待这双耳朵就像对待一个新生的孩子,御剑本也是一只新生的猫,他现在不能上班,不能出门,还怕水,作为检察官,御剑经验丰富,未来可期;然而作为一只猫,他的大部分经验似乎都变成了作死一般的逞强。

毛绒耳朵其实很干净,成步堂很快就擦完了,擦完之后还特地在御剑面前晃了晃,“看吧,现在干净了,赶快上床睡觉。”

御剑穿好衣服,成步堂正准备往客房休息,却被猫窝的主人拦住了去路。

“你像同情猫一样同情我吗?”猫感到不安的时候,会不停在自己的领地徘徊以确认安全,“冒昧打电话给你,什么都没准备,我很抱歉。”

或许他很难享受这种无条件的、全方位包办式的好意吧,毕竟看起来唯一拥有诚挚之心的狩魔冥比他还小许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成步堂一样,在大半夜十几次夺命连环call之后还能保持良好的奉献精神。

“这不是同情,”成步堂说,“同情是对一个人的遭遇产生共鸣,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没办法同情你。”

御剑点点头,然而成步堂说“不同情他”时,还是寂郁地低下了头,这动作被成步堂看在眼里。

变成猫之后,某人下意识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了啊。

“但你刚刚踩上防滑垫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就好像脚下踩的不是防滑垫,而是电梯,那一刻我便什么都不想了,我只知道我应该去扶着你。不管你是嫌弃也好、骂我也好,等耳朵消失之后再也不想见我也好,那一刻我一定会冲进来的。”

4.

在人的眼里,猫又是怎样的?

这是一种极易让人忽视重点的诡叙,成步堂怎么可能不熟悉猫呢?猫已经全方位占领了成步堂的生活空间,要成步堂举旗投降,割地赔款,甚至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赶上去的。成步堂不希望大猫咪去考虑太多关于界限的问题,猫可以退回安全领域,想要无忧无虑地生活,就四海为家地漂泊;想要安静而体面的死亡,就在临终前消失得无影无踪,某天早上醒来后,主人突然发现猫去窝空,许多伤心人就是这样错过了和猫的最后一面。

东煌国有一个更贴切的历史轶事:侍奉着神皇的绝代佳人,为了让帝王在心里永远只留下自己倾国倾城的一面,便拒绝了帝王想要见她最后病容的祈求。香消玉殒的妃子最后是否保全了自己的兄弟们,成步堂已经忘得干干净净,那时他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左手放着古老的世界话本大全,右手放着法理学基础,产生一些奇异的想法:在一个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皇帝面前,一切努力都像神罚既定的徒劳,所以病重的妃子只能赌上自己拼尽一生智慧求来的爱,最后的砝码便是其自身。

大部分人都会说,这太美了;大部分人也是这么欣赏着猫咪的,张牙舞爪也不过是一种安全范围内的情趣,就像霸道的君主偶尔也不介意养几个性格娇纵的爱物。然而只要猫咪敢于反抗,真正向头顶不可名状的主人亮爪,无论是高傲娇气的布偶猫,还是温顺又野性的缅因猫,冷酷的主人大概也不介意一把电击枪送它们去西天吧;更有甚者会听着猫咪凄厉的惨叫声称赞“绮丽”,越是先日养得完美精致的猫咪,摔下来时的不可置信就越发美味。

相比刚刚再会的时候,御剑已经坦诚了太多,倘若在24岁那年发生这种事情,他大概会真的躲到天南海北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拒绝聆听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智,一个人孤独地选择死亡吧。成步堂一直想问他,发那十几条短信时你在想什么呢?御剑请假在家办公,后面也并没有其他人打电话过来。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当御剑陷入这失去人格的人道主义恐慌时,他只想求助于成步堂一人。

猫抱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说如果事务所有要忙的地方,你就先离开吧。成步堂说真宵最近居家修行,我开张的时间相当自由,你呢?你在家上班,工资照发,不介意多养一个我吧?你的耳朵还没消失呢。

如果猫不对他翻肚皮,他就对猫翻肚皮嘛。如果自己没有钱,可以向猫示弱着再喵喵喵一次,这样对方就会把他当作自己猫。成步堂又给猫做饭又给猫洗澡,于是猫也就这样习惯了他的存在。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猫耳朵似乎毫无变化,猫陷入了持久的忧心忡忡。成步堂在第二日早上就向御剑怜侍传达了真宵的解决方案,然而猫听完之后,只是露出一个忧伤的表情,说这是一场骗局吗?

“这么说真宵会生气的,哪怕再离谱,真宵的灵媒也比法庭上那些各怀鬼胎的证人要真诚多了,”成步堂叹气,“一个法律人最重视的就该是真相。”

御剑当然赞同、珍重这句话,他说我指的不是灵媒的可靠性,而是真爱本身。如果把魔法的触发条件当作一个明确的锁,怎样磨砺的爱的钥匙才能将其打开?到底要两个人心链着心、死后连骨灰都归为一处?还是要忍受漫长的看不到未来的,或许一腔热情都付诸无情飘落的樱花之间?

“如果是后者,你会怎么办呢?”

“找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安静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成步堂“嘶”了一声,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爱……是很私密的事情,但是,为什么会想得那么悲观呢?为什么觉得那个人不会回应你呢?或许有很多证据能证明他也正像你爱着他一样爱着你呢?”

猫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瑟缩了起来,手脚放得极不安分,脖子上的飘飘都沮丧地散开了。

对于猫来讲,或许被抛弃比直截了当的死亡还要可怖吧,后者是畅快淋漓的十大酷刑,前者则是用软刀子割肉,倘若有某个城府暗沉的人,用无辜又天真的喵喵喵骗了一只小猫的心,以手爱抚之,以食物引诱之,然后猫就会陷入温柔的陷阱中,只是把自己的心胡乱塞给已经准备抛弃的家伙,等被愚弄到真情都被吃干抹净,孤眠于垃圾桶边的结局也就到来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刺痛,何况面前坐着的是一只曾经被主人的电击枪伤害过的、足够聪明、极有远见的猫,对于一个人来说,也不见得就有谁能比之做得更好。

但分明有另一种可能性:御剑也不必是一只猫,他把御剑从狩魔的锁链中解开了,他便有了随时变猫又随时变人的自由。他喜欢猫咪,但他爱着御剑怜侍。

御剑自前日长了猫耳之后第一次打开窗帘,呼吸窗外流逝的新风,人猫交战,言语暗淡,“心里怀念着人,见了泽上的萤火,也疑是从自己身里出来的梦游的魂。”*1

他低下头,“如果变不回来,就这样吧,日子得继续过,班得顶着压力继续上。我知道你不会嘲笑我,这就很好了,我知道你的心,除此之外,不该要求太多……”

然而成步堂却笑了,“御剑怜侍,该说你是自信过头还是太消极了。憋着那个答案不出口,话到临头不过是破出喉咙的距离,你还要打退堂鼓,为了尊重你,我也得继续打退堂鼓。”

猫于是惶然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即将要决定自己去留的审判。

“你发短信过来的时候我气急了,前天才刚刚吵完架,然后就这样一句话不解释地发了十三条‘快来,我需要你’,害得我把吵架的内容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我打开门,你不在,于是我一边在脑子里骂你,一边又担心你出什么事。”

“所以你那天其实还没消气……”

我又不是记忆如露水一般短暂的人呐,成步堂想。

“然后发现你变成了猫,这下真就消气了,”成步堂说,“你知道吗,你真的像一只猫,总是怀疑这怀疑那,被戳到害怕的地方就逞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御剑这次没反驳他,于是成步堂继续:“我说过我不相信你的梦,我也证明给你看了。所以为什么不肯相信那种感觉并不是你的游魂作祟呢?我想的东西,分明连表情都掩盖不住吧,你却总是拐着弯儿问我‘心所牵挂之人到底是谁’*2,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啊。”

他没再给御剑狡辩的时间,径直吻上了牵挂之人的嘴唇。

5.

在人的眼里,猫又是怎样的?

小学时学《百人一首》,课后要求背诵,他便拉着愁眉苦脸的成步堂,反反复复念着同样的和歌:相思形色露,欲掩不从心。烦恼为谁故,偏招诘问人*3。成步堂后来汉字学得好,此时面对全假名却仿佛攀登高山,他说有太多奇怪的韵律干扰着他的脑子,御剑便不厌其烦地为他解释。狩魔家节奏快而枯燥,御剑后来便忘了这件事情。

成步堂原来记了那么久啊,就像他找了御剑怜侍十五年一样。就像猫再聪明狡猾,人站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就一定能看穿猫的弱点一样。

舌头是温暖的,人的耳朵是温暖的,猫的耳朵也是温暖的。现在,御剑只能听见激烈的水声在他耳边隆隆响着, 连隐没到故事结局的猫尾巴也被爱抚,酥麻的刺激一路从尾椎燃烧到心口直冲大脑。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正像雪一样融化,成步堂放开他的脑袋,黏稠的银丝就像锁链将他们拴起来,律师摸上他的脑袋,平滑的、发丝柔顺的,没有猫耳朵的脑袋。

“很漂亮。”成步堂潇洒地擦擦嘴,诚心实意地赞美着。

御剑的脸上已是红霞一片,“还有尾巴,尾巴也要。”

他俯身向下,用枕头压住脸,露出最后一个甜蜜的小问题。

END.


1.和泉式部的俳句,周作人译版,原文:物思へば澤の螢もわが身よりあくがれいづる魂かとぞ見る

2.是对最后一部分引用和歌“相思形色露,欲掩不从心。烦恼为谁故,偏招诘问人。”的化用版,成步堂在提醒御剑回忆往事呢

3.收录于《百人一首》,刘德润译版,原文:しのぶれど 色に出でにけり わが恋は ものや思ふと 人の問ふまで

作者日语不咋地,完全看的译本,请不要相信作者掉书袋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