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乐盾之&御剑信,非cp向,灵感来自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有信乐xoc和御剑妈的提及(都是我造谣)


时年刚满二十岁的信乐盾之和公检法部门纠缠未果,难以从少年人的茫然中走出,那年关于争议性刑事案件追溯期长短的讨论像幽灵一样蔓延于社会舆论中,在其后几年又仿佛被无形大手干预,被世纪末的预言包裹得无处可寻。信乐盾之初出茅庐,中断一年的实习期未能阻断取得律师徽章的进度,却无法阻碍他在心态上对法律产生动摇和质疑。他刚进入御剑律师事务所时,御剑信没叫他跟案子,而是谈了谈对本国法制制度现状的看法。

世界都走向左行道的时候,言语不会造成危机,但细节当中蕴含的巨大可能总是限制着不够坚定之人的言语。信乐盾之起念在于某天他在班级中遭受了不公的待遇,大部分人指认他为某件已被遗忘的不公琐事的罪魁祸首,情节与某位十几年后名扬法律界的后辈几乎相同,证明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同样的不幸正在不同的校园里滋生蔓延。这段记忆被他写下来吃进肚子里,唯一为他辩护的人意见被驳回了,理由是:因审判程序已全部进行完毕,按照现行规定,不必再对判决进行复审。

整个盛夏假日他都耿耿于怀,青春期的愤怒和困惑,加之比同龄人更加灵活的大脑,使他走向探索答案之路。对于这件事,他从不同角度有不同解释,比如帮他辩护的人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翻案证明,行为也被几个尚有良心和正义的陪审员认同,但程序正义是一种基于历史上无数次案例经验所模拟而成的难以动摇的框架,结论之外又衍生出许多问题,比如过去的学生是否普遍比他们现在更加诚实,比如过去的校园生活是否有足够多学生自治的色彩而非全然处于校方的绝对干预之下,比如面对威权的倾轧和利诱,数量再庞大的陪审团又是否能真的完全不受影响——绝非全无更改规则之前例,而他怀疑当时风纪主任草草断案,只因为几天后紧接着全县统一学业测验,让年轻的信乐承担恶名无疑在各种意义上最节约成本。

他带着这些改变了他人生的疑惑进入法律行业,遇到一生中最好的老师,御剑信与他讨论了许多上层框架问题,后来他们又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起——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信念,年长者有年长者的软肋,而律师大部分时间是个需要单打独斗的职业,甚至需要防范来自委托人的谎言。“最极端的情况下,连性命都是无法保障的,当然,操文职者遇到这种事情的概率显然少于涉及暴力的职业本身,如果他们是暗夜中的亡灵,我们就是引渡亡灵的使者。”

说这句话时,御剑信正在翻阅一个古早的、已经被封印在历史尘埃中的争议卷宗。不久前,他们接待一个克莱因王国的流亡者,对方坚称几年前母国几千余名辩护律师被集体处决的事件并不存在,尽管他的父亲就是因感知迫害而提前逃出的一员。这种态度叫御剑信罕见地动了气,甚至改变了专业之外的话题一贯温和的态度,信乐盾之已经相当习惯他平日正直端方的言语仪容下,无端冒出的一句感性的词句,往往在外斟酌表达、字字珠玑的人,内心的百转千回中,十有八九会出现一些火山般的想象,御剑信比他大十几岁,经验丰富,而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很难做到不识人间魑魅魍魉。

信乐盾之点点头,感觉背后年轻的御剑怜侍沉默得就像古埃及记录历史的抄写员,而自己是那个正在向神灵祈问之人:“如果每个从事法律行业的人都要树立这样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入行,此地的律师和检察官怕是很快就要绝迹了,毕竟,在成立一番丰功伟业之前,大部分法律从业者都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只想活着。”

那个人接下来回答时的样子迄今也刻在他的脑海中,在褪色的桌子上坐得笔直,深邃的眼眶和高耸的颧骨像维特根斯坦,“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对进入我律所的每一个年轻人许诺——包括怜侍,没有任何成文法能完美诠释自然法,人们总会盼望一个哲人王出现,引领整个国家走向黄金时代,这种期望又往往导致漫长循环的暴行。”

话题就此戛然而止,对于那难以触碰的领域,尽管讨论是被允许的,但如何辩证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在御剑信死后,他也常常思考这个话题,更准确地说,这种思绪是被成百上千个叫人神经衰弱的梦强行唤起的,绫里舞子如何灵媒已逝之人、法院和检察院又得出结论,年轻的见习律师自然都被排除在外。他从马堂那里打探了几次,都觉得疑点重重,就连他都能从公开信息中发现漏洞,很难想象御剑信会对此毫无知觉,自然会有更多人怀疑公开的部分被刻意扭曲,只是不可求证、不可定义。他第一次面对庞大不可知的“灵魂引渡”,就是这样从指路明灯的骤然坍塌开始的,检察院和法院完全不在意他的看法,而生仓雪夫和狩魔豪等人的表演看得他厌恶无比,一场盛大的作秀之后,那人唯一的后代据说就要这样被草草结束一生的命运。

并没有人责怪他,没人会对一个刚成年的、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抱有太多期望,他最后一次见到未成年的御剑怜侍时,少年已经换上了狩魔流标志的Jabot,他以为自己心中会产生愤恨和不满,实际上却是那仅剩的一个御剑反过来安慰了他。

“我并非完全不相信父亲所描绘的道路,但最极端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该流的眼泪显然已经流干了,御剑怜侍就是这样平静地对他说的。

或许他不用经历血脉断裂的痛楚,于是出口是连自己都觉得无力的冠冕堂皇:“他肯定希望你坚守为正义执旗的道路。”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少年人瘦了一大圈,稚嫩圆润的脸颊中已经能看出其父的色彩,“没关系,你尽可以说我的决定完全出于冲动——只是我受不起结局的审判了,迟来的正义或许也是正义,只是,它若晚来二十年,那么牺牲的就是一代人二十年来的日日夜夜;它若晚来四十年,或许轻飘飘被描绘过的就是两代人,又或者一个被蹉跎的时代。”

御剑怜侍说这句话的时候望着窗外,夕阳在天幕表现为一种邪恶又窒闷的红,传说恒星在生命末年就会散发着这样的光芒。他理解御剑怜侍的心情,不赞同少年的做法,御剑怜侍很年轻,他也大不了多少,还不到能向人证明所行之路正确的地步,更何况他自己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笃信。御剑信在这条道路上陨落了,他就几乎不能找出一个完美的先例,立论也就这样走到了死胡同,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法逃脱失败的诅咒。

他试图靠成年人的经验去解决这个问题,希望年龄某一天能告诉自己答案。当他第一次在酒吧被女性搭讪时,脸上火辣得像滴血,谁都知道这个腼腆的年轻人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带着他的大学生背包一起,坐在童贞的蛮荒中等待罪恶的文明世界开垦。他记不得调酒的名字叫玛丽安还是深水炸弹,可能句子在昏昏然的头脑中完全被扭曲了,尽管音节的调性和长短完全不同,几瓶酒下去后,麻醉的神经知道该把他引入梦境的大门,因为现实中不会有逝者的灵魂随意出入在确切的空间中。

形式上极像一种交感巫术,场景极度模拟几年前的场景,但是梦本身就拒绝现实中对时间和记忆的正常知觉。直到那个领着他一直走的人回头,他才发现对方年轻得可怕,像御剑怜侍几年后应该有的样子,只是气质更加温和,脸更加瘦削,与年轻一岁的信乐盾之显然无法融合于同一时间。

尽管不能自圆其说,但信乐盾之渐渐发现,依据自己的意愿去创造梦境中的现实是有可能的,他追上那个年轻人,向他介绍自己的名字,表示自己是对方关门弟子,换来一个沉默而礼貌的微笑,他尴尬地意识到,阅历此刻在他们之间划过的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界限,而这个御剑信年轻到还没有成型,概念在虚构之人的脑子里仍是一片野蛮的混沌。年轻的年长者不能教给他什么,反而需要他去填补这个空白。

他于是学着用先前对待御剑怜侍的语气,询问对方想要成为什么,与那个确实存在的后辈迥异的沉默,使信乐盾之彻头彻尾陷入恐慌中:如果御剑信并非生来就想做律师,那么自己追随的意义又是什么?他竭力隐藏背后的想法,只是让重复的念头充满自己的心灵:或许安排这场虚幻的会面,正是某种不可具名为了让自己去塑造对方,带着彼此走出走到螺旋迷宫各自的出口。

接下来的发展让他对这种几近于魔幻的揣测更加深信不疑,同样设定的梦境在那些不安宁的日日夜夜里重复出现了。大部分地点和人是陌生的,小部分他认识,但场景被渲染的时代氛围与现在完全不同,使他无形中感觉在不停被追赶、有个持之以恒的信念扮演无形的声音提醒他目标空虚,在御剑信小学时期常常停坐的公园长凳上,他记起来小学时代曾在电视里看过同样的摆设里报道过的数以千计的悲剧,当时是收尾,公园的木质地板被洗干血迹,只留下淡淡的红。如今在这个梦里看得更清晰,或许是御剑信童年辗转过的经历。这些场景里通常一个人都没有,或转头面对信乐盾之时没有具体面容,只有御剑信一个人在演独幕剧,仿佛所有的道具和时间都是为了塑造一人而存在的,未来的律师对此浑然不觉,日复一日与那些可以随时被更改的台词和地点演出一种现实主义的味道。

只是一个人的精神再充沛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载另一人某时所想及由此产生的所行。为此信乐盾之学会在行为碎片下画思维导图,如何平衡御剑信生前所坚信的正义,又足以保存他的生命,便成为虚拟之境中最难的课题。有时候他幻化成对方父母的样子,试图通过国际象棋与对方进行博弈,开始只是教授对方最基本的规则,到后来棋盘多重变换至他不得不认输时,事情便走向了失控的方向:当他询问御剑信的理想时,对方给出的答案是“外交官”,这是一个信乐盾之完全想不到的答案,起码在理想世界中,他为御剑信规划的道路完全还没有衍生通往这个方向。

他问,对于正义你没有更多的看法吗?对于如何实践正义你没有忧虑吗?

仿佛永远在沉思的少年答道:我所了解的东西还太少,想要有观点之前必须要有足够多阅历。

御剑信正在翻阅一本国际外交史,以插图为契机他们立即身临其境,在迷宫般的街道中一直走到梦的城市的边界,长着一条象征国界线的河流。信乐盾之紧紧抓着少年的手,唯恐他再变出一匹精灵般的白马,像凯撒度过卢比孔河一般越过那条象征着生与死的界限的河,那样他就真正被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梦中了。但御剑信只是站在河边,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发号施令。

他想问,但是无垠的恐怖立刻攥住了心灵,他捂着少年的眼睛,把他推向城市的方向,自己跳进了那条河,强行结束了这个梦境。

马堂为他介绍了心理医生,在容许的框架内,他最大程度地向医生介绍了自己的想象,并再三强调自己不是信徒,也并非精神失常,换来同情的眼神。医生说,既然你不想开药,那么就把这些梦当做沙盘一样观察,只要分得清梦境和现实之间的界限,事情就不会失控,甚至将其当作沙盘,会更有利于创伤的恢复。

他有些愤怒,认为那不是创伤,但他所掌握的辩论技巧中,没有任何论据足以支撑他的情绪。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省中:或许自己打开那扇门的速度太晚了。

他将梦里熟悉的场景都摧毁,烈火烧掉了熟悉的异地一户建和周围所有熟悉的房子,像上帝一样发大水冲掉了整个公园,洪水淹没公园时他听到了成千上万的哀嚎,只是看不见影子,因而那种惨叫颇有种远古灾难的味道了。在梦里过了七天七夜之后,他再次创造了世界,以他与少年曾在梦里同读过的某个插图为模板,创造了一个如罗马斗兽场一般的环形阶梯剧场。他站在讲台上,而御剑信坐在某个距离他很远的靠中间的位置,手上拿着一本厚重如字典的笔记本,不停写写画画,但信乐仍能看见他的脸。他开始宏伟的授课大业,从汉谟拉比法典讲到《六法全书》,为此在现实生活中也好好学习,终究轻轻松松拿到了律师徽章。

无论他给出什么课题,少年总能体面而细致地回答,并举一反三提出更多可能性,从人类疏忽的漏洞中找出疑问,仿佛在模拟人类法制进步的过程,信乐盾之精疲力尽,无论在梦中还是在清醒的时候总是思考着质疑的解决办法,有时候感觉自己身处罗马元老院,有时候又仿佛在克莱因政变当天的宫闱中。当他带着精心准备的答案回到梦中时,少年仍然等着他,带着捉摸不定的微笑,分辨不清是满意还是讽刺,像一个恒定答案的标杆一样牵拉着他的心灵,在梦境之外又永远模糊着。少年点头,再次提出几个疑问,失去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物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心智的发展,一针见血之处总能让信乐盾之冷汗直冒,那幻影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了,直到某一天信乐再次问少年的理想,御剑信只是麻木不仁地翻阅着自己的笔记本,那里记录着出生以来信乐教给他的所有法律知识,一言不发。

令人恐慌的感觉又来了,他一遍又一遍祈祷着,希望从年轻的幻影口中得出他想要的答案。他着魔似的祈求只是为了掩盖内心深处已经难以面对的沉没成本:说到底这是一系列的梦,而对方也是梦的造物之一,然而他贪心太多,便希望制造出来的并不完全是一个梦境,而是能独立构建在某个平行世界中的现实。他想,大约了解已故之人越多,塑造出来的对方也就越真实。如果一个人百分之百了解另一个人,那么他就能在另一世界中完整地复制对方的生命。

同时另一种恐惧一直根植在他的心中:倘若对方比自己更加深奥,更加成熟,是否就永远赶不上创造对方的进度呢?

在这时,那个迟迟未给予他答案的少年又给出了他不想要的回答:如果那个人的年龄不再增长,这种假设也就不复存在了,因为他的神识已经永远停留在那个年龄段,而操纵意识者的年龄是会增加的。

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或许现实生活中的皮囊已经开始发烧了,他顿悟了这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实际上他塑造出来的幻影,比起对方会有更多自己的影子,即使最初用刻奇的特点来分辨,也无法完全摆脱叠加的性格特质中必定承载的个人重量,所以他无法制造出一个御剑信,而想要追逐那个影子,就必定要使自己永远停留在那个懵懂的年岁中。

在钻心剜骨的疼痛中,他决定将时间调整到更遥远的未来,十年后对方没有成为一名律师,而是留驻大学终生育人,但仍在那命中注定的日子里邂逅了那位外交官女郎并拥有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而信乐盾之则好像从来未出现在对方的生命中一般。然而轮不到他来表达感受,这完美的家庭就轻而易举地破碎了,死因甚至比现实更加荒诞——首相被自己的保镖射杀了,凶手自尽之前,将所有革新派的成员轻而易举困在会议大厅中用甲氟膦酸异丙酯溺毙,而他和妻子没有提前离开,正是因为相信首相先前对制度改革许下的承诺。信乐从弥漫的灰烟中走过,看御剑信临终之前向那女士伸去的手,轻而易举穿过自己不真实存在于幻境中的身体并在最终触碰到对方的前一刻无力地倒下。

他从未见过对方脸上出现过如此狰狞的表情,毒气死亡比一枪致命更加漫长,急促的呼吸就好像在模仿心脏被子弹击中的那一刻,信乐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希望迅速缺氧已经麻痹了青年法学教授的神经,将疼痛隔离在皮肤之外。御剑信的手从空中滑落,朝墙面三角区仰躺着,最后留下一个仿佛冻死一般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是与那张电梯中的现场照片唯一不同的地方。

他活生生地看了另一场谋杀,密闭的空间快将他融化了,他想到人生短暂的二十年里所有令他后悔的事,只要抬手他就能将这里所有的悲剧都硬生生抹去,就像他轻而易举摧毁了那个未对律师职业产生兴趣的御剑信的童年一样,但害怕听到另一个少年回环的声音对他说“最极端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比起消失,他更担心御剑信的幻影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另一个人的梦境之中,他担心真相会彻底摧毁幻影的意志,带给自己一个破落模糊的醒来的印象。

御剑信的灵魂从昏暗冷却的空间中脱出,宽慰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只是信乐盾之怎么回头都只见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他揣摩着是自己发烧到濒死,还是自己的造物成活了,然而这些都比不上那个人的自由更重要,如果被定义就要失去操纵自己命运的权利,那就他宁愿永远也追不上自己的造物。

他听见那个模糊的声音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认为我想要的吗?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正借着御剑信之口攻击自己,随即又想到自己在梦中停留得太久,几乎超过了他本来能活到的年龄,以至于他几乎要模糊了现实中自己和对方年龄的边界。他无力地回到原初的世界,看着读高中的御剑信向自己道别,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了,他似乎还想探究自己是谁,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要立刻使这种梦境破碎,尚且清脆的声音和鲜活的温度都会影响理智判断,让他怀疑是否真正存在这样一个平行世界。

目送少年回到家的那一刻他将世界都点燃,感受世界就像一颗心脏一样朝地核收缩坍塌,火刑是比溺毙、毒气和枪击还要痛苦的死法,然而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失去一切记忆、再也不能回头的办法,他怀着爱和敬意去做了杀人犯,然后在灰烬中诉说自己所有无法解决只能从此深埋的委屈,火的声音比洪水更加寂静,只有一个人在微微叹息着。

信乐盾之发了高烧,同学们将他送进医院,恢复后同学们在酒吧把他灌得烂醉,一个他已经记不清年龄和性别的人带走了他,后来他也开始学着使用轻佻的语气生活。

END.


原计划比这个长点,但写得太头疼了不打算继续了,果然人不能写超纲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