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Along Side
成步堂拿到驾照后第一次开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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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步堂拿到驾照后第一次开夜路。 一种很奇怪的流水账。 依然是在背景里出现的美贯,以及提及了一些御剑信夫妇。


为了能让下属们尽量过好假期,御剑怜侍自然而然留下加班收尾,结束的时间并不过分,起码不会让他那刚考完驾照并提了车的伴侣恼怒。成步堂来检查局的次数太多,因而值夜警卫很容易应允了成步堂去局长办公室的请求——领导家属提着大包小包往办公室赶的时候不要多说话,只管寒暄恭维一番即可。

律师随心所欲敲门,局长说,进不进来,不进来把你锁外面。

成步堂于是用备用钥匙开门,用轻柔但夸张的语气嘟囔着伴侣的无情,从今天自己如何费尽心思准备晚餐,再谈到美贯吐槽上次家庭聚餐俨然已过了一个季度有余,听得御剑脸颊发热,屡屡打断:家庭聚餐分明就安排在后天,而家不远处就有个生鲜超市,家里各种厨电俱备,无论他俩谁有时间,都能在十五分钟内做三个人的饭。成步堂听了,依然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慢悠悠踱步到会客沙发上瘫平,继续跟御剑讨价还价。

御剑边收拾文件边说行行行,明天中午让对街那个西餐厅送外卖过来,不必因为用平底锅还是电磁炉的问题吵架;下午美贯大概率不在,她说要和美美一起去广场录Tik Tok魔术直播,然后就可以例行公事了。

他顿了顿,饶是“例行公事”, 提到全新的体验,仍叫人心神荡漾,“你想出去逛一逛吗,我刚刚在亚〇逊上买的玩具应该到了,本体和遥控器都很小……”

律师果然心情大好,熟练地蹿到办公桌对面,仔细将饭盒拆出,“汤没加黑松露,最近涨价太厉害,想了下就没买,反正你不会因为嘴巴里少了口鲜味儿就要咬死我吧?奶冻是美贯做的,她本来想烤蛋糕,结果进厨房就想起那该死的微波炉,转手就去冰箱拿吉利丁片了,我来之前还尝了一个,奶味儿挺多的吃不惯,但你应该喜欢。”

关于微波炉,当时现场可谓惊心动魄,听到炸裂音时,御剑还在客厅里与隔壁部门的同事打电话,那一瞬间他想都没想就向对面告辞,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迅速走到总开关闸附近冷静地切断电源,整个过程没超过两分钟,然后在少女的尖叫声中同她正在刷厕所的老父亲几乎前后脚冲到厨房里。少女当时穿着她的兔子拖鞋蹦跳着退后好几步,有些惊慌、更多是愤怒地吐槽“不是说微波炉能加热陶瓷碗吗”,成步堂首先把女孩子赶到厨房外面,御剑又靠近几步,观察一下,掀开电器门,戴着隔热手套拯救出已经被烤得微焦的蛋糕,陶瓷碗已经出现了几个明显的裂缝。

吃饭的时候御剑抱怨这买微波炉的时候分明把商品规格货比三家了好几遍,没想到来回出了两次问题,也不好在网上放二手祸害别人,只能找商家勾兑赔偿退货,成步堂心有余悸地说包在他身上,实在不行就送品牌老板上证人席,美贯说反正厨房空间挺大,换成空气炸锅更好,正好还能炸点薯条吃。

小女孩的命令,当然要服从。有惊无险,事情变成琐碎的家庭记忆,讲出来都略显冗杂唠叨,甚至变成一个迷因,用于各种需要撬开真心话的场合。

御剑喝了口奶油蘑菇汤,脸上因寒冷而更加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油放得比以前少,你做饭是越来越好吃了。”

他丈夫耸耸肩,那不存在的狗尾巴好像都要摇起来了,“你们都在外面努力打拼,就我天天在家里混,只能做做饭来秀一下存在感,免得你们把我退货啦!”

御剑觉得有点好笑,“你要是闲,可以来检察局打工,最近编外工资涨了不少,我在检察席收拾律师的时候,你就在旁边记录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律所开大了,又接了好几个公司的法律顾问诉求,时不时还得去忒弥斯一趟,时不时还是要充当一下职业青年的。”

“那就多帮心音做点事去,王泥喜在的时候天天压榨王泥喜,现在王泥喜出师了又开始压榨心音。”

“给年轻人多点锻炼机会有什么不好的?心音真遇到麻烦的情况我从来都会出手的,比如上次去Honey Bunny……”

“停停停!”御剑想起扮成兔女郎的那次经历,坚决果断地捂住了丈夫的嘴,狗还在他手掌上舔了一下。

昏暗温馨的灯光中,御剑局长收拾好桌上残局,主动拎起所有袋子指挥律师锁门带路,成步堂想分担一些,却被老婆直截了当地命令拒绝,“你只管开好车就是了,之前还没在晚上开过吧?”

“噢,你放心吧,起码不会比我第一次骑自行车更糟糕的。”成步堂讪笑。

车身是海蓝色的,相比起局长的阿尔法罗密欧要低调许多,拍板时御剑本来想选择更华丽一点的款式,被所长本人拦下来,“实用点比较好,我很招小人,要是开这么招摇的车,指不定哪天就被某个心怀不轨的人炸了。”

御剑叫他别拿自己胡说八道,但还是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全款拿下现在这套,并尽力利用每一个所长没有案子闲在家里的机会指挥对方给自己当司机,同时熟悉他俩的人多年以后也对这段时间尤其有记忆,那辆蓝色幻影游弋于道路上仿佛真的变成了天与海的幽灵,有次差点跟对面不停倒车的狩魔小姐相撞,导致对方在过后几天的联合探案中几乎每次都想用鞭子跟成步堂打招呼。

他坐在副驾驶,抬头有两颗星星像粘贴在前窗边沿上,成步堂缓缓踩油门起步时,星星稍微晃动了一下,从窗沿弹开,回到原位,开始细细地抖动起来,这便是旅程开始的意思了,成步堂要带他回家,也可以是某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他会任凭成步堂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是成步堂,很久以前是他的父亲,旧日的故事就随着没关好的车窗缝隙冲进他看似更清醒实则好像更迷离的脑子里。

父亲擅长开车,但自己一开始是晕车的,御剑信慢慢学会开得平稳缓慢,副驾驶上备好一个小毯子御寒,因为关窗会使小朋友头脑昏沉、胃部翻腾,经过一段时间不算短的磨合后,小怜侍喜欢上了裹成一条小虾米、一直眺望着窗外的感觉,这就好像在十六摄氏度的空调房里盖棉被,又像在末日氛围中躲在狭小拥挤的安全屋床上聆听门外的雷雨交加。他已经很久没坐过副驾驶了,狩魔家有司机,因此副驾往往是狩魔豪本人的位置,他与狩魔家人集体出行的时间并不多,久而久之几乎只能在梦里回味这种奇异的美好感觉。

“这个速度还可以吧?会不会太慢了?”成步堂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意识。

“很好……很好。”他发自内心地称赞。

“我开的最低限速。”成步堂暗示着。

“这样最好。”御剑强调。

丈夫又多看了自己几眼,打灯、换挡、调转方向盘,应对第一个拐弯。

他几乎快要模糊掉记忆的母亲的老家,似乎在某个靠山的地方,驶入的某段公路像扭曲的蜈蚣没入黑暗中,在三岁的他眼里简直像某种不可逾越的环形迷宫,第一次去时他话还说不利索,只记得半夜他们才真正到达目的地,因为自己吐在了车上,母亲只好换掉之前包裹他的那条毯子,换成御剑信自己的风衣,现在想来,父亲应该是很冷的,只是小时候他总觉得父亲无所不能,等他长到父亲那么大年龄时,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那之后他常在记忆中常常出现一些本不该存在的倾斜几乎到九十度的陡坡,母亲被他安置在潜意识某个虚无且安全的角落,他坐在副驾驶上,等父亲带他跨过这条几乎要被路面本身挡住的道路,他们不发一言,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

过了这条路,或许他们就是安全的,意味着御剑怜侍正式地、第一次成功对抗了与生俱来的晕眩所伴生的悲剧,旅程的终点是那个已经被封起来的二层小楼,他会在那里生活、学习、成为一名律师,有个刺猬头的小孩半夜会偷偷敲他的门要跟他一起看信号灯武士,父亲会第二天象征性地批评他们几句但当天晚上大概率假装看不见;当然,这条陡坡或许就是一个悬崖,翻越过后他们就会坠落而死,但那感觉也不坏,起码他永远解脱在自己的童年了。

第一个弯成功绕过,成步堂显然自信心增长了许多,话也渐渐密了起来,“我爹开车比天杉希华还变态,所以我小时候一直不太乐意坐车,后来经济不好了嘛,再加上剧院搬迁,离老家更近了,他干脆就卖掉了车。交车前一天的傍晚我在院子里玩耍,突然看见了它,然后我就特别伤感,意识到以后或许就见不到这老朋友了,于是我就在驾驶座上坐了好久。”

御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个坐在主驾驶上一脸忧伤的、努力模仿大人转动方向盘的小小龙一的形象,被自己逗笑了,成步堂大半精力都在操纵方向盘,小心翼翼,敢怒不敢言,“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只是想起之前糸锯跟我形容过你二十岁在证人席上哭鼻子的样子,我猜你当时坐在驾驶位上就是这样的。”

“嘲笑小孩子是很过分的行为哦!”成步堂大叫。

“就嘲笑了,你现在还能打我不成?”局长也把自己心智年龄切换回了九岁,当然成步堂肯定不会这么觉得,他会说御剑九岁的时候说话已经很像一个大人了。

但御剑毕竟舒缓了眉头,笑得让他想起某种奶酥,成步堂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御剑笑完了,靠在椅背上,现在走的这段路不够平整,颠簸得他有些犯困,成步堂依然专注看着前方,时不时朝他这里投来目光。

他们还在约会的时候,有一次两人约出去喝酒,回去的路上打出租,醒来时成步堂坐在卧室椅子上对着他沉思,看得他有些发毛。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

“那你这是?”

“没什么,”成步堂手上还摆弄着自己回来之前给他买的画册,“可惜你自己没法看见,你刚才的样子多么像油画的主角。”

他望着床上叠满的丝绒枕头与垫子,直起身子时流苏从皮肤上丝丝缕缕滑落下来,睡着的人却不明所以。

他握紧了裹在自己身上的卡通兔毛毯,那本来是他放在副驾,平时为接送美贯上下学准备的。

御剑快睡着了,霓虹灯斑驳的投影、昭示着旧时光毁灭的高楼、车外混杂成一团的时不时传出的吆喝,只言片语中凑出节日的祝愿,一切好像回到了本该熟悉但已经陌生的日子。二十岁时这是他最恐惧的感觉,他的驾驶教练曾说“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不会晕车”,此后他每次坐别人的车几乎都有种失权的窒闷,他总觉得车开着开着就会突然在高速公路或车水马龙的高峰路段中央没油,焦虑会从他曾永远走不出的电梯中,从每一个可以触动高敏感心灵的缝隙中像砂砾漏出,因为不够彻底不够使他晕厥因此就更无法逃脱。宝月巴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坐过上司的车回家,回到家之后做了一晚上混乱的噩梦,又是车又是爆炸又是火灾的,一晚上乱糟糟凄苦至极,醒来之后又庆幸那不是电梯而只是电梯一个侧面的表现形式。

他想,切片总要比直面鲜血本身要和善多了。

今日不知为何他总是很能宽慰自己,乃至于成步堂急刹车时他脸上的微笑还没有褪去,但被律师平时调侃来调侃去的大胸的确在此刻狠狠卡了他一下,喉管下意识反刍。御剑听见成步堂那一瞬间坠重的喘息,一大口惊惧好像都被塞进容量未知的心口,律师显然还记得停在紧急通道,把刹车和关闭发动机等一系列操作做完,再往后靠,松懈整个上半身,只休息了不到几秒钟,就后怕地弹起来握住他的双臂。

“还好吗?”

“没问题,”御剑从把手下方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成步堂,“倒是你先冷静点。”

“我……唉,让你见笑了,下次尽量不这样了。”他丈夫挠挠后脑勺,连玩笑都不想开了。

“你这话说得我们好像很生分似的。”御剑笑着说,他自己也有些心虚,总不好说刚才在走神吧。

车子本身没出任何问题,只是路上出现了一个破烂的小熊,看起来已经被碾压了许多次,破破烂烂。成步堂这会儿把自己感知力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方才还以为自己碾压到什么活物,严格来讲算得上大惊小怪。司机脸上浮上懊恼的红晕,副驾的人只是安慰了几句,扯了几张面巾纸把小熊裹起来,放到刚才成步堂送饭而空下来的袋子里。

“御剑局长不仅恪守本职,在维护道路交通安全方面也堪称表率啊。”

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江水在护栏外流淌月色。靠着车身,成步堂本来想让御剑接过下半段路程的驾驶权,御剑摇头退让,“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刚才的做法没什么问题,比我刚开车的时候镇定多了。”

“真的吗?”成步堂来了兴趣,“我很难想象那个场景……我一直觉得你做技术工作的时候都挺平静的。”

“成步堂,我很害怕颠簸。”只要说出这句话,接下来的问题都不言自明了。

成步堂微微瞪大眼睛,露出了然的表情,笑容挂在脸上僵硬一半,恰恰因为太过熟悉,才没法做出更“符合逻辑”的反应。

夜间风大,他下意识挡在穿得更厚的御剑前方,御剑突然才意识到他也是穿着长风衣来的,自己给他买的灰蓝色的长风衣。

现在,月亮就在成步堂的头顶上,月光先前是流泻的江水,现在是成步堂,成步堂以前几乎从来不穿这样过于老成的衣服,倘若没有那头标志性的刺猬发型,那看上去就像另一个人……但成步堂只会是成步堂。

“有点冷。”御剑实诚地说。

成步堂就把伴侣侧搂进自己怀里,老实说没什么作用,但他们都太过熟悉彼此,御剑穿的衣服的厚度不至于让他真正冻出病来,而成步堂自己现在看上去还是更单薄的那一个。

许多如今用话语依然表达不出来的东西,就这样喷吐在呼出的白汽中,他们可以不再慎重地准备话题,将每一次言语都化作紧张刺激的交锋,也不必担心短暂失去恒定的核心的乐趣之后,两人落入无话可谈的尴尬处境——不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反正御剑也能在他的面前发呆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成步堂在努力把御剑的双手搓热。

“我爹。”御剑时不时往成步堂手上哈一口气。

“喔,因为我穿大衣了?”

“也不止,我上次正经坐副驾已经是九岁之前的事情了。”

“哦~”成步堂有些开心,“信先生应该开车比我稳多了吧。”

“也没有吧,好像三岁时某次回母亲的家乡,父亲开车,结果路走到一半给我坐吐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再次重览这些记忆时,滤镜已然泛黄成温馨,“母亲一直在抱怨他开车一惊一乍,害得我弄脏了毛毯,他就把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下来检查车盖和发动机;后来妈妈不在了,他开车倒是越来越稳了。”

“还好美贯不晕车,不然我一个菜鸟载上家里两个小麻烦,可有得头疼的,”成步堂心有余悸,不过想到老婆说自己起点高,心里又美滋滋的,对着天空轻声喊,“信先生,您可得保佑我早点在凌晨开上最高限速。”

于是律师被检察官不轻不重地肘了一下。

他们又漫无目的地聊了些琐事,从空气炸锅什么时候到家,聊到新捡的小熊怎么处理,御剑说自己小时候也有个很像的玩偶,是妈妈留下的,后来到狩魔家之后,便不知道丢在何处。他打算把这只洗干净,缝上棉花,放在家里的大将军展柜旁边,毕竟太破旧了,并不适合留给美贯,成步堂则反驳说美贯大约挺愿意给你缝布娃娃的,毕竟每次缝魔术道具的时候小女孩都会兴冲冲买上一堆布料,试图做出更前卫的设计。御剑又扭捏了一阵,成步堂嫌他当了局长怎么反而婆婆妈妈,御剑说你非得在这时候跟我开法庭么,结果没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月亮似乎又变换了角度,两人往车里走,成步堂开门之前似乎想解开大衣,被御剑吐槽难道聊个天还给你聊热了?

“你觉得我哪里热了?”律师开了个无伤大雅的隐晦黄腔,“不是你冷吗,我把大衣脱给你穿。”

御剑愣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话题相关性,嗔怒道:“是不是我现在还得叫你爸爸啊?”

“嘶,回去叫回去叫,我要是把大衣脱给你,可就遮不住裤裆了。”

“去你的,我穿两件大衣像什么样,”御剑赶紧把他关进了驾驶座,“你别感冒了,我可不想大好假期照顾病号。”

“我现在身体可比以前好多了,尤其对比你这种天天坐办公室的。”

“我不冷了!”

“这么快?不会是被我说得脸颊和身体都在发热吧~”成步堂还在喋喋不休。

“你这家伙,就仗着现在旁边没人耍流氓是吧。”御剑上了车,假装气急败坏的样子,两只手都往成步堂肩膀上锤了几下,过会儿又觉得这撒娇般的动作,他堂堂一个局长做起来臊得发慌,于是直接打下成步堂正准备启动发动机的手,强硬地把人搂了过来,在对面不明所以的迷茫眼神中狠狠地将嘴唇贴上去。

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待会儿局长还要指使司机开车,御剑放开成步堂脑袋,对受害者鲜红的嘴唇,凌乱的发丝以及无措的表情表示满意,扬起胜利的微笑。

“要是在八点半之前能回家,我保证今天你的裤裆不会白热这么久。”

“那就走着瞧吧。”他丈夫也露出一个危险的、势在必得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