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御|Ariele e Calibane
单性转注意避雷,主要是想看两个人跳阿根廷探戈,结果不小心爆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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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性转注意避雷,主要是想看两个人跳阿根廷探戈,结果不小心爆字数了。 标题来自同名歌曲,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枪声掐灭了高挂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我连连后退好几步,一块碎片划过我的脸,隔着视障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这应当不是我一个人的味道,因为腥味弥漫得越来越明显,像一把刀。黑夜中的绅士淑女显然也不能达成一致,有皮鞋和高跟鞋差点踏破了我的大腿,于是我的尖叫也和黑暗的混乱融为一体。

刺杀者的目的显然不同寻常,这里是洛杉矶最繁华、最私密的私人俱乐部之一,仍由已经逐渐退出历史重心的黑水公司重重守卫,凶手首先需要驱车三小时以上来到这清冷之地——在座来宾自然都有私人座驾,随后冲破退伍海豹突击队成员的重重阻碍进入大厅。枪声响起时,舞曲正达到高潮,舞池正中的男主角,或许是某位我并不在意的无名演员,正将穿着红衣的女舞伴托举起来,在这种高档舞会中实属逾越之举,然而男俊女靓,姿态优美,看客的眼神也并无揶揄。红裙的女人像一只优美的天鹅,洁白的手臂指向吊灯的方向。

黑暗降临前,我看到那女人像被击中的飞鸟,舞伴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腰,让她安全降落在地毯上。

有人叫骂,有人哭泣,厚重典雅的窗帘此刻却阻碍了唯一的光线来源。我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想摸索到大厅外通风报信,或许应该去总电源控制室,一个台灯不可能驱灭所有的求生可能,连安全出口标识都消失了,所以那人应当还有同伙。我费力地通过气息去分辨穿过我的人流信息,谨慎辨别着每一个可能身上藏刀的人。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吓得发抖,海盐味道的男人却在我背后写字,“不要回头,不要出声。”

跟我想得一样,如果现在出声,凶手很快就会发现一个悄悄溜出去的侍者,死亡枪口就会指向下一个心口开花的幸运儿。

男人见我不动了,稍微挪移了角度,静悄悄地踱步到我的侧前方,他能把自己的脚步控制得很轻,或许专门练习过走路的姿态。我对电影不感兴趣,但来这里的大部分是法律界人士,通常行为举止和发型都不会如此张狂,我还没来得及看他的脸就记住了这个发型,或许他是那个红衣女人的情人、丈夫,靠自己还算英俊的外表和富有表现力的肢体语言被女人用裙带提上了上流社会。当然,他绝非无脑花瓶,否则不会在黑灯瞎火中精准地找到我。

陆陆续续有人摸到了沙发的位置,从定制的昂贵名牌包里拎出手机,暗淡的光束混乱反射着墙面。我巡回四周,他的女伴去哪儿了?

男人用气音问我:“请问可以带我去总电源控制室么?我或许帮得上忙。”

我皱眉,反正他也看不清楚,“俱乐部有应急事务处理组,专业电工会处理这一切的。”

“哦,我指的当然不是修电缆,那离我的两个专业都太远了。虽然因为过往委托人的缘故,我对电路设备运作确实有一定了解。作为洛杉矶最豪华最大的俱乐部,这里电力恢复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既然坐落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没有备用电源吧?从现场看来,停电的也不仅仅是大厅。恕我冒昧,如果再拖个几分钟,他都可以又杀个人了。”

“这么说来,您是一名律师了?”而且大概来自于日本,虽然他的语气深处并没有什么谦卑,但生涩的卷舌音和得体的修辞显然暴露了家乡刻在他身上的烙印。他的推理确实十分合理,我有些出乎意料。

“在洛杉矶不是,我的律师徽章大概没有国际效力。”咋一看,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感突然消失了,他看上去又像个懵懵懂懂的新人,然而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能对其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一直守在供电室门口的新人没跟他说几句话,就稀里哗啦地哭起来,请他作证自己绝没在案发期间进入过供电室内部,也没考过持枪证,所以见到瘫在椅子上被子弹穿头鲜血横流的技师时,晕倒绝对出自真心。那可怜的受害人眉心开了个洞,鲜血还在冒出,显然脉压并没有彻底消亡。

“他甚至可能是在停电之后的混乱中才被夺去生命的,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在一片混乱之中听不到尚可理解,但你就在外面,也没有听见枪声么?”

男人——现在该叫成步堂龙一了,在我们前往供电室的路上我们彼此交换了名字,他知道我也是日裔的时候很兴奋,笨拙地要跟我握手。现在他又换上了一幅严肃的表情,但似乎是不想再吓到新人,他用上了循循善诱的口气。

新人提供了充足的信息,他早就听到走廊外一片混乱,料想是保安队发生了冲突,然而,能直接冲破层层退伍特种兵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恐惧,等他想起来要呼救时,只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我们检查了这个人,他并没有受伤,行凶者直接放弃了战五渣一样的家伙。我又分别掏出了对讲机和手机,没有一个人回复我,滋滋的电流在静谧的房间里像心脏一样跳动,时不时还能听到楼上偶尔传出的过高的尖锐声。

“不是应该听不到么。”成步堂抱怨着,凑到门口,回应我们的只有静谧的风的呓语。

“莫非是有人从窗户掉下去了?”我紧张起来。

成步堂看看我,犹豫着开口,“那么,我……我们去看看?”他转头跟新人门卫温言几句,说如果有人进来,请一定要将相貌特征记清楚。我自己也没资格去指挥封锁现场,可现在谁也联系不上,只能这么做,我们走到走廊另一端尽头,熟悉的落地窗不详地敞开,成步堂一个箭步往前,把忧心摔倒的我撇在身后。

我龇牙咧嘴地跟上去时,那影子已经逃脱了,只剩下小尾巴似的裙摆灵活地飘摇着没入花丛中。我大骇,这女人想必就是凶手之一了,我立马想要跑下去,成步堂又看了两眼那女人,然后转身拉住了我的袖子。

“没那个必要,佐津先生,或许她确实是同犯之一,但她不可能打得过前海豹突击队成员,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仍然是抓住潜藏在这栋别墅里的主犯凶手,你又联系不上其他人,现在出去怎么都很危险。”

他说得很在理,但这座别墅坐落在离洛杉矶市区起码十几公里的郊外,如果不是收到邀请,谁会无缘无故穿着晚礼服跑到这里来?

我甩开他的手,警惕地望着对方,现在透过窗的光明,我总算能看清他的脸了。

我有从人的眼睛里窥探到过去与未来的天赋,从我九年前到这里以来,无数人的脸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一个聪明的服务从业者应当从无数变化的例子中发现人的基本规律,再将不属于我的故事慢慢掀开。平心而论,成步堂龙一的演技确实颇为出众,如果像他开头说的一样当演员,想必也会成为一个不朽的传奇吧。然而,不管伪装的要素如何变化,万事万物之间总会有不可被推翻的基本逻辑。

在他脸上我看不到任何表情波动,尽管最开始露出那样低气压的、催促我带他去供电室的表情,现在却诚恳得像此地从未发生过凶杀案一般。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这张脸我在七年前一定见过,尽管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我隐约有种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不安,然而漫长的人生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体验,人只要处于持续惊恐的阶段,或许就分辨不清预感的真实性了。现在重要的是,我需要将这律师控制住。

“您说得很好,但成步堂先生,为什么在我们来到供电室之前,你就那么确定有人已经遇害了呢?”

七年前,不同的大厅,同样的灯红酒绿之间,同样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那时候她更年轻,眼神更加锐利,身边没有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因而尚且不是舞台的中心。她坐在靠墙的吧台上休息,一个人喝闷酒,时不时瞄一眼舞池的方向。她长得精致,行事风格独特,很难不多看她一眼。很快就有人邀请她跳舞,她摇摇头,礼貌地几句话将人打发走,然后继续低下头喝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

宴会的后半段,那个男人如期而至,尽管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但服务从业者特有的敏锐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拙劣的伪装。男人急促的脚步无疑出卖了他心中的怒火,他端着盘子径直朝红裙子女人走去,托盘上是迷幻蓝的鸡尾酒,和那女人耳垂上的蓝色耳钉是同样的颜色。女人抬头看他,冰一样的脸露出慌张的裂缝。

“埃奇沃思小姐,您刚在在楼下点的调酒,还没有拿就离开了。”

宴会正好达到一个小高潮,只有零星几个人望向此处又转过头去,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在舞台中央的女法官和她的舞伴身上。但对我而言,舞会的皇后和一般女人没什么分别,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被冷落在昏暗角落里的独家好戏。

埃奇沃思小姐故作镇定,但她还年轻,情绪会从稍显稚嫩的面具中破壳而出。毕竟在她这个年龄,凭借自己的能力混到异国法律界圈子,本就是奢侈的事情。她局促地放下手上的波尔多,笨拙地试图抽走托盘里的迷幻蓝。捏住底柄的一瞬间,男人托着盘子的双手轻微动了一下,她就下意识要抽手,动作轻微如蝴蝶振翅。然而那异动戛然而止,托盘依然稳当,埃奇沃思卸下一口气,飞速顺走鸡尾酒啜了几口,小声向侍者道谢。

难堪的休止和再奏的音符依次排开,“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侍者沉默着看了她两三分钟,炽热的眼光冲刷着她装模作样的礼貌,他冷笑着:“您不知道我的名字?您想要知道一个侍应生的名字,尊贵的小姐?对于我这样的人,您不应该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埃奇沃思的气又上来了,然而在谈话中,她又总是一副理亏的表情,于是爆发被生生掐灭,姣好的面颊也显得扭曲,“什么叫‘你这样的人’?如果我那样想,当初就不会委托你,也不会信任你去解决那两个案子了,我离开是因为总有些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而这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也不必告诉我,这就是你目前为止下意识所作的判断,”侍者的语气越发尖酸古怪,与他温和阳光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尽管他来的时候就气势汹汹,我却总感觉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还以为您不会接下我调的鸡尾酒呢,毕竟我给的东西没有重要到不可替代,如果您感觉难堪了,可以把我同这鸡尾酒一样丢在原地,而您现在有更高档的红酒可以品尝了。”

那女人咬牙切齿,刚要说话又突然泄气,慌张地张开嘴。侍者的眼圈都红了,似乎正在极力克制自己,在将要经历的三个魔幻的日夜中,打转的眼泪始终都没掉下来。

“怎么一来就说这种话呢……我没有不想接你的东西,如果能让你感觉好点的话,你做什么我就喝什么……菲尼克斯。”

“我没兴致干涉你喝什么,不过你要点什么我还是会给你做。”菲尼克斯穿着侍者的衣服,要坐在吧台上就颇为古怪,埃奇沃思小姐便站起来平视着他,她比一般的亚裔女人要高些,在高跟鞋加持下几乎不比菲尼克斯矮多少。菲尼克斯把托盘夹在腋窝,一副要收拾离开的姿态。埃奇沃思情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动静有些大了,陆陆续续有些人望了过来。

两人都有点尴尬,菲尼克斯此刻迅速从情绪的漩涡中脱离,把女人身边那杯葡萄酒拉走,做出一副侍应生例行公事换杯具的姿态,显然不想真给埃奇沃思惹上麻烦。幸运的是,这两人的动作总能被更大的动静掩盖,舞池中央的女法官已经换了第三个舞伴,开始跳一支难度极大的探戈舞,围观者屡屡传来赞叹之声。在我附近不远处服务的康宁也赞叹着,说在这里呆了一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舞技这么好的上位者。

我耸耸肩,托兰德法官小时候练过舞,或许这是兴致使然。我向康宁随意糊弄了两句,便向那对逃离众人视线的欢喜冤家走去。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小姐?”

被我暗示的对象则别过脸去,他的头发凌乱,像是刚刚进行过激烈运动,形迹可疑。

“这位同僚在似乎和您交流了很久,我担心您遇到了什么搞不定的麻烦,一个人恐怕不够,请问需要再多一个人帮助吗?”

埃奇沃思眼眶极深,睫毛长而浅淡,若不是脸型稍显圆润,看上去几乎不像个亚裔女子。她眩晕似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不得不重复了一次,她似乎感觉失礼,脸颊微红地解释着:“没关系,刚刚是误会,莱特先生是我的旧相识,我们多年未见,便多寒暄了几句,谢谢您的关心。”

她直接承认了和莱特的关系——虽然看起来是将实情严重打折后的——从而断绝了后者继续假扮侍者的可能,就算菲尼克斯·莱特想再做点什么,也必须穿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去。我颔首示意,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埃奇沃思小姐迅速拉着莱特去了休息室。

康宁恰好瞄到这边,嗤笑道:“那女人长得也不差,我甚至觉得她比托兰德法官还漂亮,可那么多人请她跳舞也不去,最后和却一个新来的侍应生跑了,说起来,我还没和那个幸运儿打过照面呢。”

我摇摇头,小瞧女人的家伙总会在某时刻吃瘪的。尤其是离开之前,我在埃奇沃思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敏锐的、几乎令人厌恶的精明。

舞池中央的女法官换到第四个舞伴,动作终于迟缓起来,人们认可她的疲惫,赞美她的表演。另一些男女对她霸占舞台太久不满,跃跃欲试地盯着灯光闪烁之处。这次她的力气似乎卸得过快了些,仿佛玩偶被抽去了关节。舞曲落入终结,她几乎挂在男伴身上,男伴刚松开她,她便像水一样摊在了地上。

开始人们只当她晕过去了,用湿巾擦拭她的脸,摇她的头,试图给她做人工呼吸,男伴带着不祥的恐惧凑近她的嘴角,却闻到了来自鼻腔的冰冷气息,他迟疑着摸到了她胸口的位置,越摸越不顾体面地慌乱。喧哗终于变成尖叫,好几个玻璃杯在恐惧中被打翻,酒液在地毯上渲染出似血的湿痕。

宴会举办者、洛杉矶首席检察官马格尼先生迅速将医疗组请到现场,结局意料之中无可挽回。工作人员将现场所有饮用物放在一起化验,只在女法官的杯子中化验出曼陀罗和甲基氯仿的成分,法官身上也没有明显内外伤,死因一目了然。检察官迅速通知洛杉矶警方,并请全体参与人员等待敬候,情况紧急,不得自行离开,等凶手找到后,将一并赔罪致歉。大部分人表示理解,但阴影之下的低声絮语自法官被确认死亡以来从未断绝,尤其此刻窗外狂风大作,泼盆大雨无端插入了案件,警方或许要来迟不少时间了。

莱特和埃奇沃思也回到了现场。莱特不知从哪里变来一套得体的西装,还打理了头发,现在看起来像个体面的演员了,他比刚来时平静了很多,脖子上若隐若现的吻痕就是答案;埃奇沃思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新补的口红也没能遮住本色的艳丽。他们先和洛杉矶检察院的格雷厄姆女士说话,没过多久便直接走到马格尼先生面前。

我静静地从所有嘈杂声中分辨出他们的交流内容,从首席检察官的描述中,得知埃奇沃思小姐来自日本,在本国小有名气。首席检察官显然处于十分焦躁的状态,在他辖区的地盘、甚至他眼皮子底下出这么大的凶案,晚会是他举办的,受害者还是他的得力工作伙伴,此事公开后声望必定大受打击,进军州政府之路也多了许多阻碍。何况此案几乎发生于一个半密室空间中,他没办法信任大部分老面孔,因而不介意借助来自遥远他国的第三方力量。米拉·埃奇沃思小姐(这显然是个假名)无疑是个相当好的选择,不过他只让他们两个“想想办法”,其余一概不承诺。一顿话听得两个人都有些不悦,埃奇沃思小姐仍试图维持着表面的微笑,莱特先生的眼神就有些露骨了。

晚会刚开始时,托兰德法官也和其他女性一样,跳一两支舞就蹿到吧台或沙发上休息,饮一小杯酒后再继续。她最开始与马格尼寒暄,康宁为她来回加了几次酒,大约在晚会开始一个半小时后,便进入奇异的兴奋状态,不停找人跳舞,动作姿态也越来越夸张,人们只当她在酒力之下释放天性,毕竟她每次出现在电视上都是活力四射的。

他们控制了康宁,理由是整个晚会开到现在大约四个小时,全程能逃过视线而自由出入茶水间的只有侍应生。男舞伴们大部分也是洛杉矶的法律界精英, 所有人的身份都经过登记,全程大部分人未曾离开大厅,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莱特打断了马格尼检察官的话,不赞同地摇头,“‘大部分人未曾离开’漏洞太多,您也无法保证离开的那几个人里面就一定没有托兰德法官的舞伴,不是吗?”

马格尼有些不悦:“我刚刚叫警官们询问了这里所有服务生,起码那四个人是没有离开现场的。莱特先生,请您在对我提出质疑的时候至少注意一下态度,你们日本人通常都很礼貌,而我尊重您在日本当地的律师资格和法律素养,以及您的检察官伴侣,这才是我愿意请您参与本次案件的前提!”

埃奇沃思拉了拉莱特的袖角,莱特嘴角抽搐,没有道歉。我都有些同情这家伙了,比起真相,马格尼更在乎自己的权威,首席检察官一直是这样的人。

“光凭身份确实无法排除一个人的嫌疑,”埃奇沃思接着莱特的话说,“我相信您和其他主办方审查身份的能力。不过,是否能完全确保证件与真人一致呢?毕竟,我们提交的信息里可不会把指纹也一并录入进去。”

这确实是问题关键,这种俱乐部的最终目的是联络业界感情,自然不可能去认真搜查身份不菲的与会者们的隐私。即使主办方能拿到一些非公开的资料,也不能真的冲进人家里一一核对,更不可能叫知名律师、检察官、法官当场验明真身,否则第二天这群人就能把马格尼送上纽约时报头条。

马格尼脸色白了又红,这个问题显然困住他太多,他斟酌再三,决定将超越限度之外的内容告诉红蓝色的情侣,“报复是有可能的,托兰德两年前经历了一系列有争议的案子,有几次几乎要送往上级裁定,不过最后都被解决掉了。”

埃奇沃思在手机上飞速翻找起来,“两年前的‘退伍海豹突击队成员枪杀申诉母亲’一案么?那个案子很有名,日本的司法系统也常常将其作为典型案例学习。“

”但我敢保证,这个案子判决法条依据和证据搜检鉴定完全没有问题,当时最大的争议不过在于:案发前三天托兰德确实和阿介宗逸沟通过若魏格纳女士前来讨要说法应当采取的措施,托兰德女士说过一句‘如果那女人实在纠缠,也不得不使出更极端一些的手段’,不过后面她又补充不可真正对魏格纳女士造成肢体伤害,后续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在此前后他们还交流过其他内容,所以主要责任自然是在阿介宗逸身上。当然,托兰德女士也因此失去了最高法院的青睐,没能升职。”

“所以阿介宗逸就是这个退役的海豹突击队成员吗?”莱特问道。

“是,当时他刚刚从海军退役,加入黑水公司后,被分配给托兰德法官做保镖,魏格纳女士则是当时托兰德法官经手案件受害者的母亲,案子的嫌疑人被判了无罪,或许她当天是想讨要一个说法。阿介宗逸最后以过失杀人罪被判8年监禁,但在判决生效之后没多久,他便枪杀3名押送法警越狱了。”埃奇沃思示意莱特靠近她的手机。

马格尼再次强调:“现在还无法确定托兰德的死亡就和这个案子有关,何况阿介宗逸性格狂妄,喜好用枪,从来没有证据显示他擅长化学药学。”

莱特一直紧紧凑在埃奇沃思的耳根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埃奇沃思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时不时皱眉点头,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捏着埃奇沃思没有盘起来的、垂到肩膀后的灰色发梢,可能是某种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习惯性动作,在屏幕光下,我看见埃奇沃思脸颊像是刷了一层极浅的薄腮红,她轻轻把莱特的手别开,然后时不时对莱特耳语几句。

马格尼没心思揶揄这对思考起来似乎有些越界的小情侣,他仍然未某些不愿托出的事情烦恼着。

“我们并没有指认阿介宗逸就是本次杀害托兰德法官的凶手的意思,但我刚刚在百科里看到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莱特嘴角咧起一丝弧度,他似乎能迅速找准语句之间暧昧与精准的模糊界限, “阿介宗逸并不是正常渠道退役的,在服役期间他和一名同队成员发生争执,并用配给武器击伤对方的胳膊,那之前他就劣迹斑斑,只不过因为能力极强,所以被USMC摆平下来。但伤害战友的行为则是不可原谅的,于是后面他和他的受害者几乎是同时退役了——那个受害者的名字就叫俱久宗·魏格纳,姓魏格纳,和他一样有日本血统。”

停滞了好一会儿,马格尼犹豫地问道:“你们怎么有权限看内部资料?谁给你们的权限?谁可以不经过我而给你们查看州司法系统的绝密档案?要知道这是……”

他越说越激动,骂骂咧咧,慌乱之下甚至想从臃肿的西装口袋里找出点什么来,莱特挡在埃奇沃思面前,冷眼看着首席检察官原本带来参与晚会的法警一个个检查与会来宾的情形,埃奇沃思则掏出一个徽章和一本证件。

了解日本司法系统的人无疑都认识大名鼎鼎的秋霜烈日,在我所经历的所有晚会里,不乏有即使穿着晚礼服也骄傲地、明晃晃地戴着徽章之人,冷如秋霜,烈如夏日,戴着检察官徽章的女士总让我想起极艳的红枫被燃烧褪色的一刻,更早以前,某位喜欢戴红色丝巾的女士就是这样给我留下了同样的印象,算起来,那位宝月女士应该是埃奇沃思小姐的上司。

而另一本证件则解答了马格尼的疑惑,证件用日英双语写就,上面同时盖有ICPO和USDJ的联合印章,允许这位日本女检察官协助洛杉矶代理首席检察官威廉明娜·格雷厄姆就托兰德与马格尼前两年参与的一系列涉嫌国际走私和司法舞弊行为开展调查。

“本来我还想晚点再把东西掏出来,但您显然不具备进一步决策的能力,直到允许我们帮忙的那一刻,您都以为自己不会被隔离调查吧。”

表露身份后,埃奇沃思小姐仿佛从一只高冷的猫变成了齿尖爪利的母豹子,本就深邃的眸子富有侵略性地盯着汗水滴落的马格尼,我注意到一旁的格雷厄姆女士似乎正在和法警说着什么,不得体的搜查陷入停滞中。

莱特心情极好,他见马格尼似乎想打电话给什么人,慢悠悠地补刀:“您不会想在这时候找州法院的熟人帮忙吧,希望他们在隔离所里能接到您的电话。至于正往这里赶的洛杉矶警方就别指望了,毕竟从刚刚开始,他们只会听格雷厄姆检察官的命令了。”

惊慌了许久,马格尼此刻也慢慢平静下来,在洛杉矶经营多年,哪怕离开了法律界,他也有继续过着呼风唤雨日子的办法,“没关系,愚蠢的FBI再想过来也得经过暴雨的磋磨。至于你们指控我的两个罪名,我也会向联邦政府说明清楚的,毕竟托兰德法官一直是我最信任的同级,我对她放松警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因此而犯下渎职之罪,那的确是我的过错,埃奇沃思小姐——不,御剑检察官,我记得你在国内经办的最后一个案子不正是经历着一模一样的情节么?那位刚被革职审查的宝月巴女士,为了隐瞒妹妹所犯下的罪行,甘愿被利用并与警察署长合作……”

莱特先生和埃奇沃思——御剑怜子小姐,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御剑检察官欲言又止,脸色阴沉下来。莱特先生眼神左右游移,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格雷厄姆女士此刻带着几个法警走了过来:“莱特先生,果真如你所说,第三个男舞伴消失了,他的信息也与当前大数据库上所登记的任何公民信息不匹配,但保安室告诉我们入场前刷过的所有证件都通过了机器测验。”

她转过头,示意法警将马格尼警官控制起来,“虽然目前是两个案子,但毕竟如今的权限都在我手上了,还请您乖乖在房间里坐好,毒酒的问题解决了,不意味着您就能安全地从这里溜出去。既然有人能神通广大地在这座半封闭的城堡里来去自如,那就不排除他会随身携带一些更危险物品的可能,从小路或者捷径离开,或许更容易被狙击哦。”

菲尼克斯·莱特,成步堂龙一,菲尼克斯·莱特,成步堂龙一,本来应该是一个人,记忆、逻辑、证据、推理所能得到的唯一结果,然而每一次逻辑拼图都让我头疼。

恍惚的间隙,成步堂从我西装里顺走了一把枪,我定定看着他,他现在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您用枪不是很方便吧,不然刚才也不会被人绊倒了,”成步堂语气诚恳,“在日本我也被枪击过,当时我在从工作地点回家的路上,子弹差点穿破腿动脉,如果妻子和朋友再来慢一点,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你们眼前了。那之后爱人又带我来了一次美国,当时去的威斯康星州,我们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她教我怎么用枪,怎么分辨子弹在空气中的弧度,以及如何通过血腥味分辨失血程度。”

我顿时语塞,成步堂可以把脚步控制得很轻很轻,足以在黑暗中随心所欲地滑行又安全抽身而出。他比菲尼克斯·莱特沉稳自在了许多,却没有堕落成乌鸦一般的人物。对这样的人我很难控制嫉妒之心,凭什么、凭什么,我仍然是默默无闻的侍者,并肉眼可见的将要把一生都浪费在上等人的无聊小游戏中,然而他却从“检察官的伴侣”变成了国际司法组织驻日本地区的重要骨干成员和梅森系统的推行者。

但是,既然他也会说谎,那么他和我就没什么分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庸俗的三流律师,这是否意味着他也像那个傲慢的马格尼和愚蠢的托兰德一样拥有不为人知的肮脏小秘密呢?或许当年他参与伪证的事情是真的,只是后来更努力地勾搭御剑怜子,用裙带关系为自己抹去了污名。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些上位者会同情怜悯普通人的苦衷,就像洛杉矶司法部门假惺惺地释放了康宁,一年后又让他“意外车祸”一样,真相是会被篡改的,所以成步堂龙一和菲尼克斯·莱特同样也可以不是一个人。这么想来,把成步堂龙一当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好莱坞小丑,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成步堂和御剑怜子一样,眼神诚恳,笑容温暖,灼热会持续燃烧着我的脑袋,让我想起一生当中最惨痛的画面。成步堂劝说我赶紧离开地下层,因为他在软垫上闻到了火药的味道,或许凶手还没有走远,七年前的舞会上他或许还有所收敛,而这次他直接干掉了相当一部分退伍保镖和供电室技工,明显是冲着复仇来的,人不可以拿生命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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