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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我亲爱的猫老师、l老师和晓老师,没有她们持之以恒陪我口嗨我很难想出这么完整的剧情,尤其是脑洞策源的猫老师,谁能想到这篇居然能成长到这种地步呀!!
警告:对狩魔豪不太友好,但本文主干本身就是对1-4的改写,这也是没办法的。
1.高塔公主
晚饭后,御剑怜侍小心翼翼地锁上卧室门,关了灯,只把最要紧的东西收进行李箱里,狩魔家的房间勉强算得上豪华,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却并不多。九岁开始刚到这里没多久,他便明白狩魔家花在他身上的大部分钱都是要还的,彼时他年纪小,又需要人抚养提携,这份钱也就加上利息算在他成年之后。
父亲的遗产存折、贴身衣物、纸质教材和kindle,少量不甚花哨的玩物,相片已经被他即时扫描进tf卡中了,算来算去,此处可留念的痕迹完全不多。时常在大洋内外飞来飞去,唯有多重备份和确切捏在手里的东西才能让他感到亲切。冥还在国外,未来交流也不希求她原谅自己,他想起很早之前某个大获全胜的出庭后,狩魔豪带着他们去包间西餐厅,一贯严肃的人多喝了几口,开口为所有人施舍乐观预言:“我们各有远大前程——”,那时御剑也就十三岁,情绪很容易跟着被感染了。如今回想起来,那些前程或许能属于冥,却绝不可能属于他。一些更叫他细思极恐的细节,要等委身予人多年后才能明白。时间转回现在,他把窗户窗帘打开,又将一根消防绳绑在深入地基的钢筋上。
他穿的还是睡衣,在桌子上点了冥送的香薰蜡烛,柜子里摸出一张精致的信笺,想了半天又放回去,拿出小学时期用剩下的笔记随便撕下一页,写了几行字,放在收拾得空旷整洁的桌子上,自己钻进被窝。为了那个暂无定论的日子,他已忍受了三四天不寐,待会儿就算太阳神无端在黑夜降临,也无法阻止他陷入梦境之中,剩下的表演就交给那个人吧,他要像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亲热地在床上睡一觉,等待接下来的苏醒审判他。
今日的梦温暖又急躁,父亲不在电梯而在曾经的家里,对他说随时都要锁好门,御剑怜侍想说他会的,如果御剑信愿意常常这么安详地来到梦里,他宁可在下班后更早回家,独自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是他的喉咙被不知名的原因卡住了,扫兴地提醒他此刻的虚幻。不过,他真正的父亲总是会原谅他的,会用宽大厚实的手摸着他的脑袋,轻柔按摩他的太阳穴。
他醒过来,戴着兜帽的男人一根指头贴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知道自己不必向年长者打招呼了。
成步堂凑在他耳边,用气音平静地关心他:“刚刚眉头皱太紧了,你头疼吗?”
看见父亲之前,或许他还梦见了什么关于焦灼和死亡的东西,醒来便只剩下了成步堂,他不想再追究,宁愿一笔勾销。成步堂坐在床边,他靠在成步堂的胸口,灰色的发丝蹭得凌乱,沾着钢琴师用的廉价洗衣粉味道,让御剑想起很早就失去的幸福之家。唯一不同的是,当时间指向午夜12点时,他就要跨入成年人的世界,永远脱离童年了,对方渐渐炽热隆起的下身也在提醒这一点。
御剑怜侍挑开了自己的衣领,拉开对方卫衣的拉链,对于未经人事的孩子来讲,这种暗示已经足够。成步堂顺手伸进他的睡衣里,直接抓住那还略显单薄的胸肌,抚摸着他的乳尖,吃吃笑着,“你倒是胆子大,我还以为你会想直接走呢。”
御剑脸微红,心鼓擂擂,脑神经兴奋得像走钢丝,“三天前,我还在这个房间里脱光了跟你视频,那时候他们也都在家。”年轻人还是会刻意在这种时候回避“他们”的名字。
成步堂继续笑着,并不意外,见习检察官内心的某个深处与他同样叛逆。他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一板安全套,拿出一个让御剑用牙齿咬开包装,麻利地套在自己阴茎上,又转过来与年轻人一起爱抚着对方的外阴和花穴,过去那里只有尺寸适中的按摩棒进去过,扩张时御剑憋得脸颊苍白,于是成步堂往对方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叫御剑不要咬断,自己又往那个窄小的穴口伸了两根手指进去,拥挤的内壁挤得他手指发酸,叫他额头起了冷汗,他想,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了,进去会多么疼啊。
当然了,御剑怜侍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年轻人一开始显得高傲又刻薄,被他揭穿逞强的面具后又完全暴露了脆弱。然而御剑想做的事情,总会尽十二分力气去做到,年轻人的意志力就像原初之水一样深浅莫测。
巧克力在御剑口中终究是含化了,有一部分沾在嘴角,就像没抹干净的口红或血迹,“如果现在停下来,我就不跟你走,再也不见你了。”
说罢,便紧张地咬了成步堂一口,决定刚才自己说的只是气话,生怕成步堂从善如流地将他丢掉。
进入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在咬牙忍耐疼痛,一个担心命根子要被夹坏了,一个担心小穴破裂受伤,此刻年龄与身份的差别似乎完全被抹去,两人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仿佛要建立一些共犯的肮脏证据。成步堂在内壁里艰难地开始抽动,而御剑的肉穴开始分泌水液,“你还好吗?现在舒服了吗?”而年轻人发泄似地咬住了他的胸肌。
“我听到你下面的水声了。”
“不要跟我讲。”
“一周之前你在视频里玩小穴时还问我喷得够不够大声呢。”钢琴师调笑他。
“不一样的……不一样,”年轻人仰头看着洒上光斑和交叠影子的天花板,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哭腔,“现在我有切实的证据在手上。”
第一次高潮来得猝不及防,大脑和腹部深处分明还没越过那个边界,阴道却已经不自觉地收缩起来,来自腔体深处的水把他的身体彻底打开了,成步堂抱着他不停亲吻他脸颊脖颈的每一寸,御剑却只觉得身体寂寞得可怕,只有体内仍挺立的性器让他能得到一点点安抚,他便勾上对方的胯,希望第二轮尽快开始。成步堂说他的身体就像个饕餮的性欲容器,才刚刚开荤就不知餍足,再来小心引来走廊查夜的佣人或管家,御剑说狩魔家没有这样的习惯,或许是因为狩魔豪总是会在深夜的书房里密谋着什么吧。
成步堂咬着御剑的耳朵,像边牧一样狡猾地在他身上标记并探测着情绪,“还疼么?疼的话我先帮你舔舔。”
“哈……有这时间还不如直接干正事儿,”年轻人耍完了高冷和娇气的威风,终究对时间有些焦虑,“我没问题……要是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了的话……”
“我只是确保你不会后悔,”成步堂笑着抵住年轻人的额头,吮住他的舌头,不让对方再说出别的话来,句子最后融化在两个人交缠的柔软中,“第一次在这样神奇危险曼妙的环境中,真浪漫呀。”
御剑只是用下身把他吸得更紧,成步堂感觉两个人仿佛在高级监狱里大逆不道地挑衅不存在的监控摄像头,他用卫衣盖住了年轻人暴露在月光和冷空气中的身体,把对方送上最后一个高潮。
哪怕隔着套子,体内也仿佛被热流冲刷,御剑看着被自己喷得到处都是湿痕的床单被套,终于感觉被似曾相识的幸福气息包围。
成步堂俯在他身上喘息,感受着肉穴的挽留,抽出性器,带走斑斑黏液。御剑微微喘息,眼神迟缓,然而目光是明亮的,他看着自己的船长,成步堂给他穿好衣服,发号施令:
“海盗船该启航了。”
2.震怒之日
“岂有此理!伤风败俗!愚钝不堪!甘为下贱!”
狩魔豪站在走廊上,用尽毕生所学不带脏字的贬低之词评价房间里一片狼藉之况,管家和女佣低头站在他身边,呼吸紧促,不敢出声。半夜风骤雨急,到白天水珠还未从绿植上滴落干净,但足以冲刷掉部分证据。
毕竟是御剑怜侍成年的日子,他的确精心准备了一番,白天会带着对方到法庭现场当检察官助手,再象征性进一些丰盛的晚餐,然后交给年轻人他先前看好的公寓钥匙,附带一份合同和欠条。
远在美国的小冥曾扭扭捏捏地给他写信,想在“弟弟”生日前后回家看望对方,确认对方“有能力独立生活”,然而被他以学业要紧为由严词拒绝了。
狩魔家不养闲人,一个人如果受不得普鲁士式的教育,长大后任何诱惑都能随随便便腐蚀其心灵,凭什么算得上完整的人呢?他对御剑怜侍只有临时收养协议,自己仁至义尽,给予男孩丰厚的物质保障,又像牧羊人驱赶着羊羔一样鞭策他长大——耶稣和大卫王都是做过牧羊人的。
起码在昨天以前,他都以为少年这十年来如他所愿成长着,百年之后他可以堂堂正正到天上去嘲笑御剑信,然而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却做了足以令自己姓氏蒙羞几代的事情。
早饭迟迟不来已足够叫他生气,敲门不应更是罪加一等,来来回回几个仆人面露惊恐之色,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上楼前往学生的卧室,铺面而来的情欲气息差点叫他差点昏厥在门口:
凌乱的床铺上结成一团团气味可疑的硬块,床单已经干了,压开垃圾桶盖,里面赫然散落了三四个装满了精液的避孕套,好像正在贴脸嘲笑房子的主人。四十年检察官生涯的敏锐自然不会让他放过其他蛛丝马迹——冥送给那孩子的蜡烛已经燃尽,显然消耗了大半个夜晚;书被装走了七七八八,衣柜里华丽繁复的套装被留下,便装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开衣柜,一向放着行李箱的位置空旷而冷寂。被刻意放乱的其余物品,将房间装饰成陌生的无主之地,诡异的荒原。离开的人好似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像是匆匆逃难离开的。
那张临时起意般撕开的纸条泛黄发霉:愧对您十年来的教诲,但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此生的心属于谁了,我相信他前途远大,因而宁愿舍弃一切陪伴左右,即使没办法再做检察官也无所谓。再见,我要去寻找幸福了。
言之凿凿,连敬语都省略掉了,措辞像不学无术的恨嫁少女,狩魔豪颤抖着放下纸条直接扣在桌子上,没让任何人看见,再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私奔。
房子的主人嫌恶地看了床上一眼,继续检查窗外,“他一定是在半夜跟姘头从这绳子上溜走了,”高级检察官眼中的火焰仿佛要烧掉整个屋子,“不知羞耻的东西,半夜做贼似的从窗户溜走,还干出这等下流事,这种人活在世界上也只能当个祸害罢了。”
管家顶着压力提出异议:“或许是劫持呢?御剑少爷平时端方持重,寻常人的面包怎能骗走他?那人可能偷偷爬上来要挟,把少爷掳走了。”
“不可能,”狩魔豪十成十相信自己的判断,换个角度讲,就算管家怀疑得有道理,他也绝不允许家中因为这样的事情去报警,“一个绑架犯会好心好意帮他精准收拾好他自己买的东西?”
也的确得找到那家伙,城里大半名流知道御剑怜侍是他收养的,倘若再搞出些什么新闻来,他狩魔豪就别想在现在的圈子里混了。如今御剑怜侍不再听他的话了,他得尽快把他找回来审问清楚,之后是劝他出国也好,还是另行处理也罢,总之不能让他有一丁点玷污狩魔家荣耀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他居然从愤怒中品出一丝可悲的戏谑,抛开监视与否的问题,他一直想从御剑信的儿子身上证明自己才是成功的那个,如今那孩子带着几乎算得上放荡的举动离开了,胜利天平看似终究倒向了自己,却摇摇晃晃,让人不安。
他揣了那张纸条,下令将现场拍照存档,叫佣人们安静地收拾了那个房间,自己回到书房,打开尘封已久的日记本。
3.天使之心
他们暂时住在波鲁哈吉的地下室,御剑怜侍换上低调的白衬衫,抱着一杯感冒冲剂,粗糙的被子来回磨蹭着大腿。
“没想到第一天你就来了。”药又苦又涩,地下室没有糖,但御剑的肚子起码因为这口泥浆热乎起来。
他的新晋男友,推开浴室门擦拭着头发,平日坚挺的发丝温柔地垂了几缕在额前,发梢的水滴落在对方蜜色的胸肌上,御剑看得心口和下体都在虚软,他想立马就亲吻成步堂。
“那你这么积极收拾东西又是为什么呀?”成步堂随意把浴巾披在自己背后,揉揉小男友的脑袋,“因为优等生总是喜欢提前做好准备?还是因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我在一起了?”
昨夜从狩魔宅跑出来,回来已将近清晨,两个人匆匆脱下湿衣服,肾上腺素还在游走在身体各处,他们与湿润布料搏斗纠缠,互相脱衣服时御剑怜侍又主动把身体贴在成步堂身上,说自己冷得颤抖,热得迷糊,成步堂摸着他的额头摇头,想把年轻人擦干净放在床上,却被年轻人推倒在被子和床单构成的巢中,温暖的洞穴将他再次抛向极乐。
御剑感觉自己下体又止不住地湿润起来,和另一个人私奔并躲在狭小的阴暗的空间里疯狂发泄情欲,是他前二十年规矩的人生中从来不敢想象的场景。进浴室之前,他担忧地问成步堂,下半身总是黏糊糊的正不正常。成步堂捏着他的脸笑了好久,说你只是才开荤,年纪又轻,气血方刚,且恰恰迷恋我。
年轻人脑子昏沉,刚被喂了布洛芬,好几分钟才意识到成步堂在调戏自己,扭头想冷落对方几分钟,“你未免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了。”
一旦害羞起来,年轻人就会重复呢喃这样显而易见早被他自己亲自推翻过的指责,强调里只有陈述句一般的轻盈,尾音几乎要没入喉咙中,这是一种在心上人面前的下意识体面,像纸一般易捅破,再坦诚一点,他的大腿内侧又要黏黏糊糊了。
成步堂见好就收,又给御剑量了体温,“38.2℃,比六点时好多了,万幸万幸,要是降不下来,咱们还得去一趟诊所。”
御剑的脑子此刻处理不了稍微复杂一点的信息,只是反复想着成步堂的胸肌腹肌以及昨晚在雨中骑自行车飞奔的场景,潜意识溜得飞快,出口便理解成匪夷所思的意思:“昨天晚上离开就很好!发烧也比继续失眠好多了。”
“好了,少说点话,再休息一会儿吧。”成步堂亲亲他的额头,嘴唇又软又凉,像果冻一样贴在热源,离开时御剑发出一阵失望的呻吟,执着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不是后悔昨晚上带我走了?”
“你在发烧啊,怜侍,发烧可不是小事。”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生病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被这样照顾过?我很麻烦吗?”
“不许胡说,我20岁之前没受过这样的苦,”成步堂耐心哄着孩子,把刚刚被年轻人拨到一边的被子又裹在对方身上,额头上换了一根湿毛巾,“等你醒过来就没事了,乖。”
被子上满是成步堂的味道,御剑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像小猫一样嘀嘀咕咕:“别用那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对我。”
成步堂继续劝说:“哄男朋友也可以用这样的语气,我以后烧糊涂了,你也可以这么对我。”
“别乱咒自己。”
想到未来对瘫在床上的成步堂说“乖”的样子,御剑倒是把自己逗乐了,忽而一下子掀开被子,迅速把成步堂也裹在布料中,露出得意的表情,无意识重现了睡前的场景,两人的腿也慢慢交叠在一起。成步堂满脸无奈,说自己得赶着上楼给他买点退烧药。
“这里还有三盒,足够用一周了,”御剑把四肢都贴在成步堂微凉的身体上磨蹭,尤其是对方的胯下,成步堂想把他挪开,换来不满的撇嘴,好在无论如何,年轻人的思维总算连贯了些,“今天先留下来好么,等我好了陪你出去。”
“你倒是别急着出去,你那老师估计正处于暴怒的状态呢。我还当律师时与他对上过几次,有几次是陪着千寻老师,狩魔豪做事自有他的一套规律,不太因人而异,不过大部分律师都难以招架住这种霸道,也就无所谓区别对待了,”成步堂认真分析,“你写给他的纸条,在他心中大约与宣战无异了。”
御剑抿了抿嘴,直到几天之前,他都没想过会走到这个地步,“我已经试图用最温和的语气告知他了——敬语?就算用上了,他也会觉得我不配吧。”
他还是懊恼地叹息了一声,似乎突然从高热中滋生出先前迟迟未到的疲惫。成步堂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背,鼻腔里轻哼着安眠曲,曲子还是御剑在美国上学时寄给他的。御剑听着听着又开始发困,任思绪在表里意识的共同操控下奔驰,从昨日雨夜的狂奔想到性爱时对方喜欢压自己小腹的习惯,接着“啪”的一下漂亮的水晶灯落下,他从昏暗如电梯的环境中挣扎着清醒,发现成步堂正在楼下看着他呢,手上捏着几张扑克牌,穿的是他只在照片上看过的蓝色西装。
他打碎了幻觉:“失败了要怎么办呢?”
成步堂声音镇定,仿佛从他口中吐露的句子一定是真相:“你在担心吗?没关系,我家先祖昔日在英国还有些人脉,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嘛。当然在必要的时刻,可能需要我们的见习检察官来帮帮忙啦,我知道你有一笔存款。”
他理直气壮地香了口稚气未尽的脸颊:“检察官不介意养一个没有体面职业的老男人吧?”
“三十岁哪里老了,三十岁想当局长,只会有人嫌弃你是毛头小子呢。”
御剑拐弯回避了直接问题,仍闭着眼睛,露出一个微笑。成步堂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叹气,抱住裹成一团的小猫:“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具体指哪个方面?我可是冒着被老师追杀的危险跟你跑掉的。”仿佛他们正在讨论的只是毕业旅行去哪里,而不是事关一生的决定。
成步堂有点生气地捏御剑的脸颊和大腿,御剑颤抖几下,眼睛又清明了点,小腹也开始不安地躁动,发现成步堂又停手之后,不满地用膝盖蹭男人的内裤。
“到底在想什么,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丢掉你的……呀!”他又蹭了几下,成步堂抓住他的大腿挠他痒痒,把年轻人折腾得左右翻滚。
“我肯定不会失败,dl6的资料里明确写着有两发子弹,那发致命子弹必定来自于狩魔豪,”成步堂说,“但是你刚刚还叫他老师,而且我写的初稿可比你最后定稿的措辞恶劣多了。”
御剑擦掉生理性泪水,望着地下室昏暗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未来如黑夜一样空旷,“仍然没办法排除……那发子弹来源于我的可能性。”
“不可能,”成步堂斩钉截铁,“之前谈得还不够明白吗?想要为证据的绝对盲区赋予自己的内疚,你对九岁的自己实在太苛刻了。”
实际上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去解释五小时的盲区,最轻快的甚至可以帮助他在一天之内彻底洗清一切嫌疑,然而他不愿启动那叫人心悸的潘多拉的魔盒。五年前的暑假,狩魔豪带着他和冥去参加is7的审判听证,路上遇到严徒海慈,狩魔豪和警察署长讨论其中一个可公开的证据细节,用一种看似毫无纰漏的语气商定完流程后,严徒海慈说,就这么办,后续封锁这个案子,不开放质询。
他当时也觉得不对劲,但年轻人总是容易将对权威的痴迷美化为一种憧憬。
“他完全可以按照我想的思路,顺顺当当把我送进监狱。”御剑类比了一下,得出结论。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成步堂再次强调,转而又笑起来,唠叨着老生常谈的话题,“你看,把所有被告人都送进监狱的‘正义’多么危险呀。”
成步堂散漫地微笑着捏他的脸,把他摆成一个微笑的表情,那种不自觉用爱的气息将他包裹,又在关键时刻好像情愿为他对抗全世界的坚定,让御剑怜侍欲罢不能,多少个日夜里,他就这样咬着被子,梦见成步堂的身影落在他不存在的幸福少年时期,接替父亲宽慰自己。
“如果不幸变成了被告,我只有一事相求:请好好准备,不要再虚张声势了,要是我不幸上了绞刑架,下辈子一定要去当个专门让当事人从两年有期徒刑改判死刑的三流律师。”
“啊,这可真不得了,看来为了世界的和平,怜侍要尽量坚持到我再次拿到律师徽章再被恶龙抓走哦。”
4.花之零落
整整三天,狩魔豪几乎都没找到什么有用信息,他在心里再次为御剑怜侍加上罪状:狩魔家世代名流,从来不会与街头混混有一点点交集,搜索竟因为这样滑稽的原因陷入僵局。彼时街头监控也不发达,派出去的佣人们只打探到一条讯息:当天凌晨下半夜,一辆自行车从狩魔家所在的区域迅速离开,骑车的男人看不清脸,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一周内他观察的自行车大约比整个前半生还要多了!大部分是年轻人,穿着质量堪忧的打折店潮衣和休闲裤,蹬起脚踏来毫无节制,试图用人力踩出摩托车的极限速度来,有些人在车篮上放上廉价超市里买来的日用品,有些人叼着便利店里买来的面包,粗劣得让他鄙夷。
火气不知第几次发自内心腾起,让他再次反复地思考御剑怜侍为何自甘堕落,越是想不出,他就越是想尽快找到对方,将这个随时可能妨害狩魔家荣耀的不安因素除去。
又一辆自行车从他眼前刮过,骑车的男人穿着毫无特征的黑体恤运动裤,后座载着一个穿卫衣、将兜帽拢在头上的年轻人,往他眼前刮起一道烟尘。狩魔豪暗暗诅咒那两个没礼貌的家伙,他不想在这块治安堪忧的区域过多停留。
他回到检察院,碰到了来开会的严徒海慈。老同学兴奋地向他打招呼:“我以为你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小剑带过来呢,听说他毕业了,宝月小妹把他列入了下一批见习检察官的名单。”
狩魔豪停顿几秒,缓缓开口:“他最近犯了些错,身体欠佳,我叫他在家里待着。”
“哦,可怜的孩子!是发烧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是犯了相思病?”严徒海慈饶有兴致地揣测着,让狩魔豪失控是他几十年来持之以恒的乐趣,他用丰富的肢体表演继续刺激着检察官的神经,“豪老弟啊!我总是劝你对年轻人要有充分的宽容之心,青春就像那将绽未绽的花蕾,青涩的瞬间很快就过去了,长久维持盛放的姿态又有什么实际性好处呢?”
警察署长哈哈大笑,继续观察狩魔豪越发阴郁的表情,揣摩自己猜对了多少,“你看,一柳当年几乎从来达不到年度优秀检察官的水准,现在却掌控着整个审查协会,他的儿子昨年刚升了高级检察官,将来要继承他的事业了!相比之下,陷入爱神的圈套又算什么呢?小剑迟早也要成家立业,一份动人的感情说不定更能促进他的责任心。”
狩魔豪竭力维持得体的平静,揣测严徒海慈与一柳万才近期是否达成了某种一致,两人平日各自心怀鬼胎,可如果有什么妨害了他们的共同利益,那两个笑面虎绝对不介意抛出一个牺牲品来。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没有干涉他的感情,年轻人嘛,就像你说的,坠入爱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狩魔豪夹紧了公文包,向证物保管室走去,“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婚姻。”
严徒海慈望着老同学有些没落的背影,感觉自己能维持整整一个月的好心情,“豪老弟呀,爱情岂是那么理性的东西?选心上人又不是选工作搭档,小剑那么有分寸,难不成会爱上一个拖家带口的人?”
狩魔豪加快了速度,消失在走廊转角,感觉口袋里塞的那张纸条就像毒药,随时会将他精心维护四十年的秩序毁于一旦,他再三回想近期的动作,确信严徒海慈大约真的只是揣测着——若他产生兴趣去查了怎么办?若还有别人也去查了怎么办?狩魔的荣耀,狩魔的名誉……
他把愤怒化为工作动力,接下来的几天又成功拿到了两个“有罪”,走出检察院大门,想呼吸新鲜空气,冷不丁想起严徒海慈之前一顿招呼,顿时失去了胜利的好心情,鬼使神差驱车前往一周前来过的街道,打算看看庸碌者们如何失败地生活。
两个年轻人从廉价超市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口袋出来,一个人穿着眼熟的纯白体恤,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被烟尘剐蹭的不适记忆顿时升上检察官的脑海,男人透明塑料口袋里装着一些批量生产的生活用品和基础药物。
狩魔豪冷笑,此人或许也刚到而立之年,除了脸能看,浑身一无是处,一看就没什么正经工作,这种人到检察院打杂都不配。
视线转向另一个人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突如其来的炸弹袭击了:还是一周前他在后座上看到的卫衣,拉链恰到好处地露到锁骨,看不见是否有底衫存在,粘在锁骨上的两粒红痕却是很明显的,甚至还新鲜着,或许出门前不久才被种上。年轻人也拎着几个塑料口袋,放在袋子最顶端的东西,再脱离时代,他也认得那是避孕套。
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向年轻人的购物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惹来对方的反抗,手指反过来戳男人的脸。男人不堪示弱,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避孕套,也学着方才的动作把盒子朝年轻人脸上戳了戳,一阵飞霞落在青涩雪白的脸上,眼睛里满是愚蠢的未经思考的爱意——倘若这是精心斟酌的结果,他宁可在那孩子第一次醒着出现在他眼前时就把他送进福利院。
那两人甚至还不消停,在大街上放纵自我,御剑怜侍扒着男人的脑袋,带着嗔怪的表情向对方说了什么,男人狡猾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完御剑全身,一个吻就突然落在那孩子嘴角旁边。有路人经过了,微微惊异地朝爱侣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场诸位中只有狩魔豪胆战心惊了——又百无聊赖地走过去,这种破落之人喜欢穿越的街道,行人大抵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吧。御剑怜侍张大嘴,用惊异的表情望着对方,突然对着男人的嘴唇深吻上去。
狩魔豪拉上车窗,深呼吸几口保持镇定,试图巧妙地融入休整完毕、亟待离开的路人角色中,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亲得如胶似漆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跟无业游民在一起,也不怪乎能写出那样粗鲁的纸条,两人在一处放肆时,还不知要怎样污言秽语。对于如何处置御剑怜侍,他内心本来是摇摆的,毕竟他是一个检察官,入职和开庭前总要对着朱斯提亚女神宣誓,他甚至想过,如果御剑怜侍主动回来认错,他顶多取消掉他的见习检察官名额,把他赶走,从此再不相见。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该占着狩魔家的名号。只要御剑怜侍在众人眼中还与狩魔家有关系,可能会声名狼藉的恐惧感就无法从他心里的阴影中离开,因此答案只剩下一个:御剑怜侍就像他那个爱管闲事的亲生父亲一样,从来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他想起了一些故人,十年来他几乎从不与那些平庸者联系,只是为了确保那件事情被安全地代入坟墓中,才一直监视着他们。当然,再怎么瞧不起会在街头便利店买生活用品的人,狩魔家的严谨作风让他不会掉以轻心,隔着车窗暗色的滤镜,他悄悄拍下了那个男人的照片。
5.你好罗密欧
御剑怜侍冷得发抖,心音要去实习的事务所出了点意外,回国搭子就这样散掉了。冥近期在德国参加创新项目,美云在准备中考,出于某种特别的心态,他也没有将自己假期提前的事情告诉狩魔家。算来算去,居然摇不出一个人来接他,虽然他不是不能一个人回去,但是……
大大咧咧的少女给他发来一张男人的照片:“这个就是王泥喜前辈的老师,我之前跟你讲过他的事情,这次美贯也跟着王泥喜前辈一起过去了,事务所里只剩下成步堂先生看家了。然后先生说,既然美贯的两位顾问律师都离开了,那我也没有坚守岗位的必要啊!”
御剑一条条翻着语音短讯,脑子里迅速将照片与那个记忆中只过了一遍的男人建立联系:27岁,一年前因为轰动的或真敷魔术团案件失去了律师徽章,他观察那案子的第一眼便觉得有问题,不过落到成步堂本人身上,似乎那一时的盲信也无可奈何,两年前严徒海慈与狩魔豪的对话让他更确信了这点,成步堂不是第一个因为伪证而被剥夺资格的律师,但检察院和警察署尚且如此,对失信律师的惩罚又是否完全公正地落到了每个被审判者的头上呢?
接下来几乎是他人生十七年来第一个过于失礼的冲撞了,格子围巾阻挡了一定冲击,让他胸口不至于那么痛,还好行李箱足够结实,不至于将东西散乱一地。
眼前男人一脸吃痛的表情,龇牙咧嘴捂着自己肩膀,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苹果。御剑脸上发热,羞愧难当,边道歉边弯下腰一起捡,那男人却灵活地收好了最后一颗,另一只手把他也拉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到休息室去呢,这里太空旷了,站久了怕是得感冒。”成步堂拍拍御剑的衣服。
“我怕您找不到位置,”御剑的手还有些凉,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哈气,然后向成步堂示意,“御剑怜侍,心音在同乡会里的搭子,请多多关照。”
男人愣了一下,才报以生疏又完美的回应,“成步堂龙一,成步堂演艺事务所的打杂人士……对于我,实在不用这么正式的礼节。”
他拿出一个苹果:“要吃吗?来的路上来不及买别的,又担心你吃不惯便利店的东西,就干脆把前几日我女儿工作地赠送的苹果带来了,味道比本地产的好很多。”
成步堂直接把苹果放到少年的嘴边,御剑有些迷惑地望着他,小小地来回打量了一番,成步堂却依然没打算把苹果放他手上,少年只好在苹果上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甜吧?”
“……很甜。”
“那就再吃点,回去我给你做苹果奶油松饼,有忌口的东西也可以告诉我,我在工作的地方偶尔观察人做菜,虽然不怎么自己动手,但做出来的味道还算能入口,倘若你不嫌弃,有不好直接回狩魔家的时候,都可以到我这里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连连点头附和。或许心音告诉了他自己与狩魔家的微妙关系,望着成步堂热情的眼神,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殷勤。
最初一段时间,他甚至以为成步堂对谁都这样,带着温暖的微笑和积极的姿态,以至于恰好某次碰见牙琉雾人来找男人时,钢琴师那副云淡风轻但绝对算不上恳切的样子叫他暗暗吃惊,他以为自己已经不算太会读空气的那种人了,常年浸淫于法律条目之间,观察一柳万才等人周旋在裙带关系之间的样子叫他厌烦。然而就连他都意识到成步堂在装样子,其他人会看不出来吗?
他隐晦地向王泥喜和心音提过这点,两个人却都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成步堂先生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只有小小的美贯若有所思地观察他,某日他再次回国时偷偷给美贯塞了两块油纸巧克力,小女孩迅速舔完了一个。他站在酒吧旁边发呆,直到餍足的女孩冷不丁打断:“御剑哥为什么不问我呢?”
“问、问什么?”御剑像特摄剧爱好被当场暴露一样心虚,“我没什么问题呀,美贯酱。”
魔术师好像将他当作一副花哨的扑克牌了。他侥幸地想,这么小的孩子大概不能理解那些复杂的情思吧,但倘若要说世界上谁最懂成步堂的心,除开成步堂的父母和美贯,还能有谁呢。
他当然不会狂妄轻薄地把自己算在内,然而一旦这么想,自己就会莫名其妙难过起来。
“好吧,御剑哥不问的话我就不说了,”美贯继续用仿佛穿透灵魂的眼神看着他,“不说也没有关系的啦,御剑哥这么聪明,爸爸又配合,后面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有时候孩子聪明过头了,他总会遗憾地想,要是能指导她成为一个检察官就好了。
咖啡馆和餐厅等地方是他们会面的最好场所,他大致了解成步堂父女的经济状况,绝不会选过于高级正式的餐厅,一开始他们带着美贯一起去,御剑总是要给小女孩点一份甜点,后来往往只剩下成步堂一个人前来赴约。御剑还担心是小朋友不喜欢自己,向钢琴师不安地提起这点,对方只是大笑着叫他别担心。
“她的原话是:我很喜欢御剑哥,但你们两个同行之间的秘密结社,我就不用参与了,只要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份甜点就行。”
“她就说了这些吗?”
“当然不是。”成步堂笑眯眯地看着他。
后来再瞧见美贯时,她还是笑嘻嘻的,依然会用自己的可爱劲儿叫他每次从美国回来给她带些小玩意儿,他便放下心来。
于是线下的会面则更像是某种复杂的约会了,他们讨论更严肃的话题,甚至会模拟法庭,有一次御剑提起过去,举例起成步堂的故事就像在述说一段被遗忘的传说:美柳千奈美连环杀人案是检察院里经久不息的话题,纵然高傲如狩魔豪,也在家里认可地提过几句,对立见马戏团杀人现场的推定更是让一众见惯了疑难杂案的检察官赞不绝口。至于或真敷魔术团的事情,他只觉得遗憾,他知道成步堂现在在调查什么,自己还是个学生,但或许能做他的助手,帮他分析案情。
“十五岁以前,老师告诉我,只要让所有被告都获得有罪判决,朱斯提亚女神的天平就会稳定起来,所以当时在报纸上看到那个判决,我着实吃了一惊。狩魔老师说,不应当以个例来推翻事物的整体规律,可我的心里似乎也有一个天平在作斗争。大学时我选修了逻辑课,我们的逻辑讲师坐在讲台上抱着一杯可乐说:‘如果发现一件特例就让人憎恨得想要把你扔进河里*1,那你很可能在未来会被定义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起码在人类历史上可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你多半也会在不经意间被动冒犯了那些天天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废的人。不过,冒犯他们也没什么要紧的,那些嚷嚷着要如何处决发现者的家伙,如今大部分只会拿着石头打飞机。’类似的话其实我听过了许多次,但有些东西在当时分明是禁止被动摇的。”
去咖啡馆的时候,成步堂会暂时性穿一套还算斯文的衬衣和夹克,头发也会稍微打理一番,之前被毛线帽遮住的发尖显得更坚挺了,有一小缕发丝垂在他的额前,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了几分。
“但只要种下了好奇的种子,就不可能对此再无异议。所谓社会的进步,不就是被无数个怀疑推动的吗?尤其我……你们做法律工作的人,时时刻刻保持质疑之心,才是对秩序天平真正的尊重吧,因为秩序的诞生本就是为了对抗无序,而维护契约的基石从根本上来讲还是暴力。”成步堂的知识面比御剑想象得要多得多,他似乎并没有受过完整而系统的学术训练,但宽阔的阅读面足以让御剑钦佩了。
不过成步堂毕竟是成步堂,男人张嘴往往帅不过十秒,“当然了,猫的好奇心本来就比人类要强许多嘛,平时总是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然而见到好奇的让自己警觉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真有九条命,还可以随随便便放在什么地方。”
“我、我哪儿有冲动行事啊!”虽然先前为了给美云摆脱嫌疑,他确实差点让自己惹上一堆麻烦……真是的,事情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像个大叔一样唠唠叨叨呢!
“哎呀哎呀,仿佛听见有猫在背后骂我是大叔哦,这世道,连27岁的男人都要被叫做大叔了吗!不到一年前我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呢,仿佛刚从大学里毕业出来工作没多久,就落入这样的境地啦!”
御剑快被这肉麻的语气折磨得浑身燥热了,赶紧点了份苹果奶油松饼堵住成步堂的话苗。
6.苹果花
第一次越界是在类似的雨夜,太平洋东岸台风肆虐,潮湿的雨气甚至罕见地刮到了洛杉矶。学校里全停了课,他租住的公寓不算太差,然而打开窗帘锁上门,仍能看见窗外乌云密布,外面时不时呼啸的声音让他无心学习,他坐到床上,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阅着相册,里面有上次他调笑成步堂结果对面真发过来的腹肌照,他对着这张照片盯了好几分钟,觉得口干舌燥,鬼使神差地就打了视频电话。
神奇的是,成步堂几乎也秒接了,日本还笼盖在黑夜之中,成步堂一个人待在地下室里。
“你可算学会接听视频通话了,美贯呢?”
“美贯去仓院了,王泥喜君去办案,她就要捉春美去当魔术搭档。”男人现在敞开着衣领,和他刚才看了半天的腹肌照片没什么区别,御剑看着男人睡眼惺忪有些无奈的表情,心火烧得更急了。
“你送我手机,我肯定也得捣鼓一下,我是28岁不是82岁,”成步堂还记得幽默两下,顺手拿下主动权,“放心好了,我只跟美贯和真宵闲聊过,其余的都是工作需要。”
他并不是很想知道钢琴师和牌手的工作需要怎样的线上联系,但按照成步堂使用电子设备的频率,他从来没生起任何怀疑对方的心思,就算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对方呢?
“你随便跟谁打去!反正别在网上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诈骗就行,平时多看看新闻,我可不想毕业后处理的第一个案件就是某位钢琴师先生被诈骗这种事情。”
“不要紧,等你未来当了检察官,要是有人找我麻烦,我就可以对那些人说‘我上头有人’,就算你不帮我,他们内心也总会嘀咕:‘啊,那个检察官真的这样做了吗,为何谣言偏偏要精准找上他’——当然啦,我是在开玩笑,不过对你来讲反而真是个值得注意的麻烦呢。”
男人显然在暗示他先前丢失律师徽章的事情,御剑倒是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严徒海慈,总觉得此人未来要给自己仕途带来许多麻烦。对于律师徽章,御剑从未在成步堂面前发表太多看法,只说自己觉得个中细节并不公平,反而是成步堂自己后来提了几次,语气仿佛仅仅在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们说话的节奏也很怪,御剑并不习惯纯粹的闲谈,十年来的教育使得“薪水小偷”这个概念在他心中竖起一道过不去的坎儿。然而和成步堂交流时,男人总能掌握好节奏,让他在不经意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你在诱导我给你当保护伞吗,”御剑佯装生气,“而且那是三年后才该考虑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来腐蚀我。”话虽如此,他早就在为资格考试做准备了。
成步堂自顾自笑起来,御剑追着他争辩了好几句,最后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置气表情,成步堂这才不逗他了,在床上翻了个身说正事儿:“你也在床上?台风假?真稀奇啊。”
御剑有些脸红:“外面太吵了,学习不下去。”
“是吗?”成步堂脸上摆明写着“别糊弄我了”,卷王怎么会因为这样潦草的原因被打倒呢?
男人盯着少年,仿佛想从他的大脑和心脏中盯出什么秘密似的,只要得到这个秘密,他们就会成为共犯,倘若他们当中的哪个突如其来地犯了往常不该犯的病,另一个人反而会惊喜起来吧。
成步堂把松垮垮的上衣脱下来,“想看这个?”
御剑被戳中了心思,连点头都忘了,成步堂也不等他回应,继续把被子往下拉。
成步堂的腹肌不算大,与杂志上常见的健美身形也有很大差异,然而总让御剑想起在油管上看的那些实战型干架的斯拉夫人,想必摸起来一定是坚实的,只可惜自己远在大洋彼岸,无法切身处地地一饱眼福,只能靠幻想来抚慰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把衬衫扣子也解开了几颗,左手也在无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和锁骨,眼睛刚扫到成步堂意味深长的表情,就吓得停下了动作。
“怎么不继续了?”男人恶劣地继续问他。
一番不算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那层薄薄的外壳还是被蜕了下来,两个人赤裸相对,隔着手机,两道粗重的喘息和炽热的视线扫射着彼此。灯光下,御剑的身体白得发亮,胸前两颗红点不需要抚摸就被冷空气刺激得发胀。他为自己身体的变化羞愧着,被子里还藏着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平时是怎么抚慰自己的?我想看看。”成步堂此刻显然也失去了他的年龄应该有的淡定。
“嗯,嗯。”御剑把一只手慢慢放到胸口,开始轻轻揉捏,另一只手伸到被子底下。
“你下面的手放在哪里呢?我想看看。”年长者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御剑感觉下面黏腻得可怕,娇嫩的器官软得好像随时能被自己掐坏。他按了空调,把被子掀开,将最深的秘密都暴露出来,花心恰好有一滴蜜水流下来,在自拍摄像头上显得矜贵又迷离。他下意识用手去遮,但男友向自己摇了摇头,年长者的眼睛里并未露出明显的痴迷或其他情绪,只是细细打量,仿佛要将双眼变成扫描仪。
“你这个……对平时生活有影响吗?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之前有没有发生过问题?”成步堂仔细斟酌着语句,尽量用最平淡的语气询问对方,“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先前荷尔蒙上头的雀跃和焦虑似乎都被安抚下来,“它是不完全的……所以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父亲和老师都知道,冥……我没有告诉她,但她应该猜到了吧,我没有告诉其余任何人。”
他喉咙吞咽了一下,想起生活中并不多但足以让他胆战心惊的瞬间,“还是会害怕被发现了。”
“喔,喔,”成步堂含糊地点头,“有需要帮忙掩饰的情况,可以找我。”
御剑松了口气,转而抱怨起来:“你想看还得找这么曲折的理由吗?”
那双点燃焦虑与快感的无形大手轻盈地略过了,落入安全区域。地下室的男人又把话题转回了欢快的方向,“那给我看看呗,按照美国法律你也成年了,给我看不算犯法吧。”他嘻嘻笑着。
御剑红着脸,手指来回从阴茎逡巡到花穴,两个地方能接收的快感在他的身体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形成一种颠倒的势态,他拨弄着阴蒂时想着一些匪夷所思的医学常识,思考自己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奇美拉嵌合体,倘若生在古代,定会被视作不祥之兆。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告诉他,不要对亲人和所爱之外的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秘密,狩魔豪看过他的体检报告,作为一个高傲的自诩秩序的正常人,永远都在用严厉的态度暗示他克制,不要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情。
可即使在成步堂还未出现在人生中的日子,来自血脉天赋的智慧也足以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从来未真正融入那个家庭。
他看着手机画面,成步堂也正对着他撸动阴茎,一副正在忍耐的样子,对面大约也在等待自己的节奏,不得不时时克制喘息。少年的食指都被下面的水泡得皱巴巴的,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
“我……我想要你,”御剑轻喘着,不自觉地想把腿往内收,“今天是怎么了……感觉下面的水就止不住。”
“小坏蛋,给我打视频之前都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成步堂调笑他,手上的阴茎好像又大了一圈,“手指放进去过吗?”
与许多人想象不同,年近而立的青年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好在毕竟长了将近十岁,看过的片儿倒是丰富不少,成步堂叫他先伸一根手指进去试试,御剑想说不用那么小心,这种经验他还是有的,然而被戳穿以往的自渎多半都是伸进去随便抽抽就完事后,年轻人脸上还是露出了耻意,只好按照成步堂的描述寻找体内的那个敏感点,他伸入体内乱戳了一阵,有相当一块区域并没有感觉,甚至能让他分出心来继续和成步堂斗嘴。
“别太得意忘形了,你说那个地方发育没完全,可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戳到……”
成步堂话还没完,就看见御剑直接夹着深入的那只手软倒在床上,双目迷茫呆滞,只有鼻腔和嘴在一阵阵出气,靠近私处的那块床单湿得好像失禁了一样,他感觉阴茎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加快了撸动的速度,一边发号施令:“还听得见吗?继续用手指抽插,就想象是我在你的体内,可以够到很深很深的地方,那里面还有一个小洞在吮吸着,你试试看,就算叫出来也没关系哦。”
年轻人可能听见了他的话,尽管不能完全清楚他理解了多少,那根泡皱了的手指又动了起来,几乎抽离,又将另外两根手指插了进去,速度越来越快,隔着视频钢琴师也能听见御剑体内清晰的水声,伴随着抽插的节奏他自己也渐渐要进入极限,开始密集地抠挖着顶端,一边说着“我要射在你里面”这样的话,御剑感觉快感像烟花一样满脑子乱窜着,手指深入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恨不得连手掌都塞进去,只是手指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性器粗长,他隔空不停哀求着让成步堂插得更深一点,因为他够不到那个地方,无法达到最深度的高潮,但最终穴道还是收缩着喷了一大股水出来,随后望着视频中成步堂紧跟一步射出来的精液,在高潮的余韵中颤抖。年轻人喃喃诉说自己是如何饥饿,到现在都还没满足,说着说着却开始犯困,成步堂陪他随便说了会儿话,又命令他盖好被子,御剑很快就陷入意识迷蒙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上仿佛在往下倒水,连排气扇都不好开,他第一反应又是打开Line,发现成步堂给他转发了一条事后应该如何处理的无效小百科,看得他发笑。对方可能担心他无聊,问了许多话,就等少年醒来之后一一回答消磨时间。御剑挨个挨着爬楼输入回复,轮到快结束的问题时突然陷入不安的幻境中:
——有什么会反复做的梦吗?刚丢掉律师徽章时,几乎每个夜晚都会邂逅那些叫人心绪缭乱的幻象,那段时间真难熬啊,还好挺过来了。
公寓里也毫无预兆地停电了,可能是台风或暴雨破坏所致,那一瞬间,御剑怜侍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狭窄的电梯中。
7.间奏
私奔的第二周御剑几乎没出过门,在地下室度过近十年人生中最堕落的日子。烧退之后他继续昏沉了好几天,断断续续梦见过去的事情,醒来时要么在吃饭,要么和成步堂对案情。他学会用性爱来逃避焦虑,比如忽而想起一些或许能将自己送上绞刑架的可能性,然后把成步堂当作抱枕一样翻来覆去蹭着。
以至于那封匿名信也是成步堂拆开交给他的,他拿过来只看了两眼,便确信这是个足够危险的陷阱,倘若他没有突然发疯似的要随成步堂跑遍天涯海角,大抵会因为愧疚和想要坚持体面的心情去奔赴会面吧。
跑得太匆忙,太急迫,在原来的房间里留下过多凌乱而私密的痕迹,按照他的想法,他宁可再多花点时间认真将房间清理干净,伪装成一种仿佛无人来去过的陷阱。但成步堂劝住了他,“你现在退让了,后面就得次次退让。”
那天晚上他的确是没想好的。
成步堂并不意外狩魔豪能查到这里,足足过去了快半个月,没有这点人脉,高级检察官岂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心音前几日跟他打电话,说王泥喜有解决不了的委托,一定要当面给他送过来咨询,交流足足辗转了两三天时间,在筹备向牙琉雾人复仇的过程中,他们早就建立了这种几近于密件传递的手段,狩魔豪不过是那个恰好因为高傲而给自己触了霉头的人。果不其然,王泥喜说信是美贯收到的,而前一日事务所将要关门之前,有一位穿着体面但刻意遮住了五官的中年人来到事务所,指名道姓要寻找成步堂龙一。
“美贯说:这里没有这么个人,‘成步堂演艺事务所’的主人是我成步堂美贯,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我的经纪人兼法律顾问王泥喜法介君,我想先生应该不至于对着我这么个小女孩胡搅蛮缠吧。”心音生动模仿着小学生奶糯的声音和严肃的表情,笑不可遏,转而又认真起来,“不过第二天就在事务所门口发现了这封信,我们都觉得这个是针对你或者御剑哥来的。”
年轻的少女托着下巴,“所以……那个人是来寻仇的吗?我和美贯都觉得那个奇怪的人可能就是狩魔豪本人,那种人怎么会亲自来到他瞧不上的街区?”
“多半是他,至于亲自前来,大概是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御剑跟我跑掉的事情吧,”成步堂把匿名信揣到口袋里,“一想到御剑会和我一起吃廉价食品,穿打折店的衣服,他想烧死我们也是正常的。”
在美国时,心音偶尔会听御剑说起狩魔家的事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发出“他家祖上难道是浸礼会的吗”的感慨,两人速速散去。成步堂回到地下室之前照常上班,整整两周,不熟悉他的人并不能发现钢琴师身上发生了什么异样。
“暂时看不出匿名信到底出自谁手,但生仓雪夫已经通过那个臭名昭著的判决证明了他的能力,如今来找你有什么必要?半夜、湖上、匿名信,连伪装几乎都算不上,我觉得狩魔豪大概率想采取一些极端手段,在赌你的愧疚之心有多少。”成步堂头一回对他用几乎算得上严厉的语气。
御剑对着匿名信看了半天,他对笔迹学的研究不如宝月小姐,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很久以前,几乎快要模糊在记忆里了……到底是哪里呢?
年轻人扶额,感觉太阳穴像遭受了两周的失眠一样疼痛。他还没开始实习,检察院许多人只知他名,关注却不多。就算有些人知道他被狩魔豪收养,然而他常年在国外,狩魔豪迄今为止也没有走漏他私奔的消息,所以不管这封信是谁写的,既然能出现在成步堂的事务所门口,通风报信的人就不必作他想。
“他想害我……已经不需要更多证据了……成步堂,你的推论圆满了。”
成步堂坐在床边帮他按摩后脑勺,灵动的眼珠里闪烁着警惕的关切,“你不要想太多,若他心中无鬼,仅仅觉得你毁了狩魔家的名誉,大可直接断绝关系即可,反正临时收养协议在成年之后就自动作废了,何必要多此一举?”
御剑沮丧地低下头,片刻法律人的理智又回环了,提出另一个猜想:“假设,我只是假设,dl6事件实际上就是我失手打死了父亲呢,而他的确出自狩魔家荣誉被玷污的愤怒才想要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同样的话题在过去他们已经谈过太多次,成步堂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大约是第一次想对聪明的少年表达无语的感慨又克制了自己,话头开启了几次,最终化作一句判断:“你毕竟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如果你潜意识里就这么相信他,那两周之前就绝不会如此坚定地跟我一起逃跑。”
年长者暂且忽略了御剑的表情,不由分说地继续脑中的思路:“你有去查过灰根高太郎后来的踪迹吗?”
8.心战
他回到熟悉的电梯里,来之前他在旁听父亲与那位狩魔检察官的战斗;更早之前,他在家门口用了餐,听父亲嘱咐信乐守好事务所,又和一位看不见脸的男孩道了别,约定好下午回家之后一起看信号灯武士。幻象快要破裂时,御剑突然开始思考那男孩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大概率并不,但那暗淡无光的一天中,他就是自己唯一的鲜活。
一发子弹穿过他的父亲,另一发子弹从他身边掠过,射向一个他从未假设过的方向。
十年来的噩梦突然发生了变化,前半段或许还算得上某种对美好的期待,后半段堪称诡异了,有种叫他解脱的意味,他很少独自去看心理医生,那些基于文明的浮气安慰反而带给他一种恐怖谷式的感受。只在认识心音后,因为瞒不过少女的眼睛,且对方有着类似经历,他才接受了一些半正规的治疗。
成步堂仍在地下室,从视频上看来,身边大致也没有别人,但钢琴师仍刻意降低了分贝:“有没有考虑过,‘你走火的那发子弹不致命’实际上符合事实呢?”
“那是自然,”御剑低头,“我还是觉得……像在推卸责任。”
“真拿你没办法,”成步堂快气笑了,然而想到这孩子十年来背负着怎样的心理压力,实在说教不出口,“别人都希望责任尽可能不在自己身上,你却总担心自己的锅背得还不够多。”
第一次phone sex之后,御剑朝他发来了好几条道歉信息,内容居然是担心引诱了自己,害怕两个人关系的节奏就这样被打乱了。他立马打了个语音过去,也不管御剑那边还是凌晨,叫对方从迷糊中强行醒来听自己说话:年长的是他,有问题也该是他成步堂龙一被谴责,断然轮不到一个未毕业学生来肩负主要责任。
从小到大,狩魔豪似乎跟他讲过很多次“责任”,成步堂觉得他神经紧绷过头了,以至于遇到危险时,下意识也要将最亲密的人推开。
视频另一边的御剑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摇头:“我总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虽然这种说法像信教的,但我从小抽奖就没抽到过什么好东西,也没能给父亲带来好运;就连真宵姐运气这么好的人,在我身边也总会遇到麻烦事儿。”
“停,不要用这样奇怪的理由自责,真宵要是听见,怕是又要多念你几次了。再说了,你惹的事情还没有矢张的零头多,”成步堂将话题拉回原点,“所有关于你本人射杀了御剑先生的点,成立条件都在‘电梯内只有三个人,且中途电梯没有开关、无人出入’的基础上,直到现在,大规模监控摄像头都还没有铺开,你是到医院之后才醒来的,怎么能确定后续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呢?”
成步堂说话的声音很轻,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过程就好像漫长的心理辅导,又好像催眠,他原本做好了痛哭流涕的准备,甚至多请了一天假,就像奔赴刑场一样向成步堂讲出内心深处的秘密,在他所熟悉亲近的人当中,成步堂和他相识不到两年,正式交往不到一个月,他就几乎将整颗心都和盘托出了。
成步堂龙一的身上有魔力,就算他没什么钱,还背负着许许多多质疑和辱骂,连生活的态度都是得过且过,衣服也不好好穿,御剑怜侍还是愿意相信他,会被冥嘲笑为疯狂又愚蠢的一见钟情也好,只要成步堂说需要他,自己就一定会陪在男人身边的。
“其实我考虑过你说的问题,问题就在于空档的几个小时里恰恰没有目击者,我看过一些以前结案的卷宗,这种情况则完全可以绕过五小时区间的讨论,然后结果就会对我不利。”他慢慢从自责陷阱离开。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而且普通的检察官根本没法解决,虽然我们可以从别的方向继续补充论证,但倘若大部分案子都要通过找死角才能洗刷人的冤屈,说到底,这样的法律和维护加害人有什么区别?”
成步堂重重把自己撞回皮质床头,动作太急,昨日落枕的右肩有块肌肉像针刺一样疼,拉扯得他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御剑惊呼着问他是否要紧。钢琴师咬牙摇头,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没事儿,这几年打牌,上半身肌肉天天都在运动,不可能比你老师更容易腰肌劳损了。”他还记得开玩笑。
御剑放下心来,微笑着摇头:“老师才没这种问题,他身体好得很,工作了四十年就请了一回长假。”
“每年公休假都不休?不休公休假的人是魔鬼吧!大部分创造都是被欲望驱动的,如果将目的剥离,纯粹的苦修有什么意义?”
“我想,匡扶正义、让每个人都有罪的信条大概真正进入了他的心吧,不少时间我并不能完全赞同他的观点,但每每想到他的敬业精神,就觉得不该对此置喙太多。”
“你可真维护他啊,”男人的语气里有种奇异的酸味儿,“那什么事情能让他休假?生了重病?还是狩魔小小姐出了什么问题?”
“大概是前者吧,小冥生病他也照样工作,只是每天都会往家里面打七八个电话确认情况。那次休假的确很不一般,我记得夫人好像跟我说过,就在我去狩魔家之前的一段时间,老师好像是肩膀疼,一直在家里休养,后来这个毛病也一直没好,有时候上庭被对面律师惹生气了,也要时不时捂着肩膀。”
成步堂莫名嗅到了不对劲:“但凡他抽个假期去医院彻底体检一次,也不用年年疼了,完美主义者居然不懂‘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难不成他有不能让医院知道的秘密?”
御剑疑惑:“可慢性病无法根治不是很正常吗?”
成步堂突然想起自己十年前作为千寻姐助手参加过的那次庭审,才从星影律师事务所单飞不久的女士被资深检察官问得直冒冷汗,但也做了好些个漂亮的回击。
“你当时不是听了你父亲和狩魔豪的那场庭辩吗?你父亲可是气了他好几次,几乎都要翻盘了,”成步堂想起自己看过的is7的资料,“当时狩魔豪有捂肩膀的习惯吗?反正在那之前不久,我作为千寻老师助手上庭时,是没有这样的印象的。”
御剑感觉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一种他从来未想过的可能性击中了心灵,他当然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况且这样看起来就像他刚才还在讨论的推卸责任,但是……
他僵硬抬头,确信在成步堂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他欠了宝月茜小姐一份人情,科学搜查官以前受过成步堂的恩惠,而御剑曾在一些案子上小小帮过忙,叫年轻的刑警女士大受震撼,把他当做漫画里的柯南一样对待,“我怀疑你也吃了缩小药,实际年龄其实跟成步堂先生差不多。”她不介意小小地与规定周旋一下,将那份封存已久的子弹取了出来。
“御剑君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检察官的,也好想看见成步堂先生重拿律师徽章啊。”宝月茜感慨着,“像你们也加入进来,大概能给黑暗的法律界带来一丝光明吧,民众们也不用一直失望了。”
她又将报告和照片交给成步堂,见四周无人,将两人拉近了些,“顺带一提,我去查记录时发现,狩魔检察官查阅dl6资料的次数太频繁了,几乎每年都有好几次,近两年甚至越发频繁了。印象中dl6发生之前那场官司应该是他赢了才对,莫非结果有问题?”
科学搜查官的情报敏感度也不是盖的。成步堂神情肃穆,那神情宝月茜认得,当年成步堂将她从杀人嫌疑中解放之前,曾用这样的表情嘱咐过自己。
“这次拜托你正是为了此事,你再看看这张照片,”成步堂指着照片中电梯玻璃窗的位置,宝月茜先是疑惑,突然大骇,成步堂知道女孩已经推测到什么,“所以,请看在之前我所帮过的忙的份上,好好珍藏这颗这些证物吧,如果狩魔豪想要带走,请尽可能阻止他。”
“想想还真没那么容易呢,”茜轻快地回答,腔调里隐藏的侠义豪迈让御剑想起那个自诩大盗的女孩,“文艺复兴前的科学家能冒着被教廷烧死的危险继续研究,相比之下,我所受的危难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9.葫芦岛
枪声落下,有物体沉闷地落地,河边泛起阵阵水波,黑影架着船慢慢来到河岸边,迎接另一个将要上钩的人。
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如约而至,戴一顶巨大的宽檐帽,像黄金时代好莱坞电影里的特工,从某个博物馆展台的旧报纸中走了出来。既是黑夜,他本来也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信件已经发到相关者的头上,万事准备充分,他也不打算过多追究。
打扮成生仓雪夫的人说:“我们去船上谈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我晕船,还有湖泊恐惧症。”年轻人出乎意料地回答,语气像初春第一波风,与他十年前在证人席上所见到的郁郁寡欢的孩子总有些令人不安的区别。
箭在弦上时,竟然有人故意刁难他,伪装者不满地反驳:“你完全可以不来。”
“我不来您不会失望吗?”
“那个孩子”走到他面前之后便不挪位置了,双手抱臂,双腿岔开,被开除时他已经很久不参与出外勤,但依然还认得那是标准的防御姿势。
“真的没有其他人来吗?毕竟您当时辩护的对象不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有要报复您的意思,找我来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伪装者愣住了,不确定这番话背后的意义,他只能试探一番,“我觉得我冤枉了自己的当事人。”
男人纹丝不动,在帽子和衣领的遮掩下,他也看不见那人嘴巴的动静,无端骇人,“您十年后突然觉得冤枉自己的委托人了,怎么,现在打算抓我作为替代吗?”
“所以你承认你就是凶手?”他情绪忽而激动起来。
“我当然不是,但你现在是凶手了。”
他所谋划了许久的阴谋,仅凭这短短几句话,似乎就血淋淋撕开在真相眼前,一步步倒推过去,甚至要怀疑最初那封匿名信实际上才是彻底摧毁他的圈套,罪魁祸首会是眼前这个人吗?
他立刻背手要从生仓的大衣口袋里掏枪,伸手便发现夹层空空,而他要寻找的东西此刻已经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他脑袋一阵空白,感觉被枪顶住的地方一阵一阵地发汗,咬牙用眼珠的余光瞟过去,男人伫立在月光下就像死神。
“脱掉外衣,扔掉帽子,然后背手,带我到你的据点去,”男人继续用那与现场微妙不搭调的清亮嗓音发号施令,最后几句刻意加重了语气,“你放心,我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不过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否则你身上的任何一件武器都会像这把枪一样落入我手中。”
灰根高太郎的眼睛里满是仇恨:“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这公园里最近好几天都有人露营,你威胁我的样子可能已经被拍下来了。”
前法警的额头又被警告性地抵了几下,“那你猜,你方才枪杀生仓雪夫的情景有没有被拍下来呢?”
放在扳机上的手慢慢收紧,临界点缓慢地将一秒拉出十秒的距离,最终恐惧和对生的渴望战胜了为复仇献祭而死的欲望,灰根高太郎按照持枪者的要求照做了,呜呼着脱下大衣,举起双手,带着身后的人走向湖边的小屋。
蝴蝶效应一旦启发,那命中注定要拍下照片的记者小姐被延迟的子弹惊吓了,带着良好的求生本能,收下相机拨通报警电话。有人从背后冷不丁拍了她的肩膀,夏美惊声尖叫,声音响彻半个空旷的公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从远处打着篝火的地方传来了。她拿着三脚架就想往后打,一个年轻又温润的男声及时阻止了她:“我也是来拍照片的。”
“拍别人肩膀之前能先出个声吗!看在你声音好听的份儿上原谅你了,啊不对,你是哪个报社的,敢跟我抢大新闻!”
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死死抓着刚戳到腹部的三脚架底座,咬牙切齿:“我不是报社的,记者小姐,虽然很失礼,但刚刚不出声是因为这里刚才在杀人。”
“啊?”一男一女两声疑惑同步朝御剑扎过来,从灌木丛里钻出的矢张差点摔倒,时髦的冲天炮发型上还沾着几片绿叶,“御剑?你怎么在这里,成步堂呢?”
“说来话长,这里有人杀了人,杀的人和我以前涉及的一个案子有关。行凶者前几日用迷惑性的语言邀我到这里,结合今天的情况,推测可能想杀我或者栽赃我,他的意图被成步堂提前识破了。成步堂假扮成我,我们一起过来,过来时发现他脱了被害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应该在伪装身份。成步堂先去与行凶者对峙,我就在旁边拍照边留记录。”年轻人三下五除二描述完整个过程。
“啊?”矢张大惊,只听懂刚才发生了一件杀人案,“那死者在哪里?”
御剑顿了顿,看看矢张,平静道:“在你脚下。”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我今天一天都在这里,还好没死啊啊啊!要是待会儿警察来了,你得给我作证,我全程都在隔壁露营!”
“别闹了,记者小姐已经报警了,烦请你也守在这里,我得去找成步堂,他一个人对着凶手,我怕出什么意外。”御剑锁定刚才亮起灯的管理员小屋,径直跑了过去。
“等等小哥,你能不能再说详细点,那个人为什么想杀你啊?”大泽木夏美开着录音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疯狂写写画画,“我给你倒找钱行不行?或者等这条新闻点爆了,钱我分你三成……别走啊!”
“你下午不说是来找水怪的吗?所以水怪出来没?”矢张摸不着头脑,他拉住夏美,不让女孩妨碍御剑去救成步堂。
“去他的水怪!这故事比水怪要刺激多了!”
10.激流
“……他告诉我,道德应当是法律的先验程序,以程序为最高原则意味着相信人为判断足以达到百分之百准确,但随便从历史上举一个反例都足以证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那不是正义,那是独裁。尊敬的老师啊,我一直以为我是被您的理念折服的,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孩童之躯不具备复仇的力量,而执着地想要寻找捷径。”
御剑点了发送,十秒钟后反悔撤回,狩魔家从没有推心置腹的习惯,完稿时他整个人都在起鸡皮疙瘩。
对面的成步堂吧嗒吧嗒输入:“干嘛撤回啊,我还没看完,前面挺好的,把自己写得像个傻白甜,能有效降低狩魔豪的防御,只以为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御剑回复:“有区别吗?”
成步堂:“有,恋爱脑的对象是我的话,只要你是清白的,那一定每次都能幸运地洗清霉运,起死回生。”
提行又是一句:“亲一个[吻][爱心]。”
“闭嘴,”年轻人贴了个生气黄豆表情,稳定地口是心非,“太肉麻了,我俩还没出去怕就要被狩魔豪堵院子里烧死了。”
“肉麻吗?我就说你还不如直接用我给你码的原版,直接说卷了四十年不休公休假还没升官,这种理念真有传递下去的必要吗?”
“那咱俩连院子都别想出了,他可能直接随身抄一把狙击枪精准双杀,”御剑扶额道,“提升官还显得我官迷。”
“嗨呀,演戏演全套,我以前的专业课老师说,一个反派角色的最高礼赞是收到台下扔上来的菜叶子和臭鸡蛋,当然如果有人敢扔你的话,我会挡在面前的,”成步堂继续用清奇但有点道理的逻辑说服他,“而且你未来肯定要当官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若当检察局长,就有更多权限阻止类似悲剧发生了。”
“连见习检察官都没当上呢,就开始臆想检察局长[流汗]。”
“我不是在恭维你,怜侍,在我所认识的后辈中,你是最聪明的之一。我有预感,等这件事过去了,只要你在这条路上继续努力,我们总能看到这一天的[微笑][亲吻][爱心]。”
窗口肉眼可见地安静了一会儿,成步堂怀疑小孩已经感动到流泪了,按照对方的个性,他才不会表现出一丁点在哭鼻子的迹象呢,待会儿的回复一定是心口不一的,多半还带着一点毫无说服力的否认。
“我才不是那么狂妄贪心的家伙呢。”看吧,猫咪一旦被戳到柔软的肚皮,就会稳定害羞起来。
同样,对未来拥有符合年龄的恐惧,也是敏感早熟的小孩常常面临的问题,“但是,逞匹夫之勇是没有未来的,在追寻正义的路上因为某些巨大的石头就此绊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失去的律师徽章一样,陈旧的刀疤已经无法再打倒成步堂了,但伤害会一直存在,无论钢琴师怎样看待过去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瞬间还会后悔。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有我在,”成步堂理所当然地接下话题,按下发送键时仿佛身处律师席虚张声势,“冥、美云,还有其他爱你的人,不都存在吗?御剑先生在天上也会看着你的。”
又是几分钟的寂静,成步堂爬起来喝水,事务所的饮水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杯子今日好像专门躲着他,他甚至怀疑是美贯和王泥喜昨日练习魔术时不小心给他扔外面去了。刚开门,身高刚刚超过他的某只小猫猝不及防地跌进他的怀里,撞得成步堂连连后退。
少年身着灰色法式长风衣,腰带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成步堂觉得比在狩魔家见到的那套夸张的晚礼服好看多了,来不及多饱眼福,他一把搂过人朝内间推,关上门,立刻欺身吻了上去。
御剑的嘴唇如他想象中柔软,带着柑橘和玫瑰的甜香。只是年轻人不怎么配合,一直在惊恐地挣扎着,成步堂一开始以为他是害羞,他们phone sex已经干过不少,却没有真正接过吻,在和年轻的恋人无法视频相会的夜里,除了炽热的欲望,自己还有一种饥饿的、想要吞噬对方的冲动,就像现在,他们仍被重重叠叠的衣物包裹着,成步堂却第一次觉得两颗心脏紧紧相贴,依偎在一起。
年轻人推搡他的力道几乎有点凶狠了,他稍稍松开手,露出委屈的表情,对方立马手足无措了,“不……不是不让你亲,心音还在外面。”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二十四岁的成步堂听真宵说起这句话时,只觉得是单身狗想要拉所有人下水的诽谤,没想到多年前的回旋镖还是打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们匆匆整理好彼此,但嘴唇上的艳红是遮不住的。推开门,沙发上坐满了目瞪口呆的人,这下连御剑也一并傻掉了,“你们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美贯笑嘻嘻地代表讲话:“美贯一直在这里,只是躲在箱子里修机关呀——别怪爸爸啦,他以为我出去玩了来着;王泥喜哥刚才去五金店买螺丝去了。”
王泥喜硬着头皮接茬:“路上遇到了美云小姐和茜小姐,她们听说美贯修机关,便都想来围观一下。”
美云对诡异的气氛浑然不觉:“没想到撞见心音姐和御剑哥来事务所!还发现你俩是这种关系,真是的,成步堂先生,要好好对御剑哥呀。”
成步堂僵硬点头,御剑还在风中凌乱,没想到在这样荒唐的情况下出柜了,“你们能不能……保个密?我们暂时还不想大规模公开。”
几个女孩一脸了然,只有王泥喜满头雾水,宝月茜慎重地发言了:“是担心狩魔豪先生不支持吗?”
“喔,狩魔检察官是对律师有点偏见,不过成步堂先生这么厉害,可不是街上的随便什么人,解释解释大概不难吧。”美云说。
*谁说的,他骑车从狩魔豪身边路过了好几次,对方都疑似没认出他来,可能真把他当轧马路的街溜子了。*成步堂有些无语地想。
“那还真不好说,狩魔检察官在涉及他事业领域的价值观上,确实挺极端的。”王泥喜想起之前旁听狩魔豪站检察官席的几桩案件,摇了摇头。
“可能不止思想极端这么简单,”宝月茜是目前唯一猜到大概的人,“是察觉到威胁了吗?如果有什么行动,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帮助你和御剑的。”
在其他人狐疑震惊的眼神中,成步堂叹了口气,对御剑耳语了几句。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否经常见到御剑的,几乎都从来未见过一贯严肃的男孩脸上能在短时间内变化出这么多表情,成步堂停顿了一眼,见御剑一脸不可思议,又补了两句,男孩咬着嘴唇纠结了半天,总算点了点头。
“我打算策划一场私奔,带御剑去波鲁哈吉的地下室住一段时间,因为我们发现狩魔豪可能才是dl6的真凶,一场出格的行动很适合引蛇出洞……”
解释情况并不复杂,结束后要面对过于热情的协助,快离开的时候美云用纸巾抹了抹眼泪,宣布这是她当八咫乌以来所遇见的最浪漫的爱情故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将竭尽全力!无论是盯梢狩魔豪还是帮你们进行情感调解——”
“小孩子不要谈这种问题!”御剑脸红着赶她走。
“我都十七岁了啊,十七岁!这个年龄在AO4上面都能看Explicit级别的小说了!”
“那是美国标准,你还是老老实实再熬一年吧。”
“哎哟御剑哥别这样老气横秋地说话嘛!”
11.决胜
狩魔家虽有两层,房子却不高,成步堂和行李箱先后从消防绳上滑下来,仰望二楼窗户,阳台上的朱丽叶还在四处观察确认安全。
他想起《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唱段,不自觉想引吭高歌,将这艺术性的一幕记载于舞台上,可惜他们现在都不能出声。
朱丽叶确认四周无人,管家和女佣们都睡去,夜间值班房背对着卧室,御剑便抓着绳子,一点点从晃动的线上滑下,行云流水,身轻如燕,完全出乎牌手意料。御剑将全身精力都憋在关键一跃上,下来时腿却已经软了。
成步堂双手插过他的胳膊,将年轻人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缓了不到半分钟,他们蹑手蹑脚地翻过栅栏,终于离开了这所困了御剑10年的房子。御剑坐在自行车后座时还望着房顶,与墨色几乎要分不清的乌云模糊了狩魔宅的轮廓,好像一场梦。
“梦该醒了,”成步堂说,“你行李箱的滚轮能承受得快速转动吧?防水性能如何?好像要下雨了。”
“没问题,飞机落地时哪儿有那么多好地形和好天气可挑,不小心溅到水是很正常的。”
男人拉下兜帽,露出一个恍若游戏通关大boss的微笑:“我相信你的平衡能力。”
刚说完,几滴豆大的雨点来势汹汹,成步堂突然开始加速,御剑被震动得下意识想要搂紧对方的腰,只是一只手还把着行李箱,只能用另一只手紧紧贴着,不够妥帖的部分用胸腹来凑,离开狩魔家所在的街区时雨下大了,两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成步堂问他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雨。雨丝哗啦啦地敲打在地面上,两个人几乎要吼叫着才能使对方听见自己。
“请继续吧!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御剑大声对着掌握方向的人喊,声嘶力竭,充满爆破洒脱的喜悦。
“好!”他从没见成步堂笑得这么开怀而荒唐,钢琴师摘掉帽子,在灰暗的街道上就像一株闪闪发光的绿植,模模糊糊变成某种只在幻想中存在的东西,“洪水来了也只能追在我们后面跑!”
从十字路口转到雾崎医院的方向,溅起浅坑中的水花冰冷刺骨,地势最低处暗流涌动仿佛一场小型的灾难,御剑的行李箱依然是他们于机场结缘时就在使用的,从水里完好无损淌过,在硬皮外壳上敷上一层流转的色彩。夜间还没有冷到寒风割脸的地步,空间中的雨丝、泥尘与灰烬混成一种轻度腐烂的味道,朝前看去,成步堂在这黯淡的场景中更鲜活了。漫长狭窄的单行道走向尽头,把他们推向波鲁哈吉门口,餐馆上方装饰的荧光彩条将内部照出霜雪的味道。御剑眨眨眼,想要擦去视线上的迷雾水珠,成步堂单脚刹车,灵巧地绕过后座的人,从他手上牵走历经磨难的行李箱。
御剑从车尾座上跳下来,趔趄几下,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关上地下室的门,不存在的暖气慰藉了因冷雨而高度兴奋的神经,御剑后知后觉地感觉冷,意识也松懈地模糊起来。地下室很小,像廉价民宿,狭窄的卫生间生造在其中一个角落,拉开玻璃门,成步堂随意将毛线帽和体恤放在洗衣机中,上半身刚脱得精光,背后就贴上来一件湿漉漉的绒衣,成团的毛绒刺激得他下意识发颤。
“好冷。”年轻人声音浓稠得像炼乳咖啡。
“没事儿,没事儿,躺在床上睡一觉就好了。”成步堂哄骗小朋友,把手从自己腰间拿开,轻柔而迅速地脱掉从他自己离开时披在对方身上的运动外套和内层的睡衣,御剑乖乖听他指挥,偶尔嘀咕一些无意义的词汇。
他开好热水,匆匆把自己洗干净,两个人毕竟不能同时倒下,同时又将御剑放在热水中,擦洗完年轻人全身,又将人迅速擦干。年轻人这两年抽条很快,他吃力地将对方搬运到床上,放下的瞬间血液冲压上脑,手上完全脱力,感觉自己灵魂都要被抽离 。
御剑还在吃吃笑着:“好热,又冷又热。”
成步堂摸了摸年轻人的额头,给他搭上一块冷毛巾:“我去找点退烧药,你先躺着,什么都不要想。”
床头柜上还有一盒阿莫西林,勉强够用了。成步堂扣开一颗要喂年轻人吃下,对方就着水也吞不下去,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惊慌是如何从不经意的地方无缝不漏地侵蚀人的思维,连后悔的感情都从短暂他脑海中掠过。
成步堂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不如及时出手,一步到位。他按着御剑的头往后仰,自己含了一口,嘴对嘴把水冲进去,喉部肌肉一时没反应过来,药片被气压推进喉管。他离开御剑的唇,小猫舌头反凑过来舔他的嘴角,他又将毛巾覆盖上去,想劝小朋友躺好,做完他也身心俱疲,被御剑抓住了空隙,以一种爆发式的勇气将成步堂反手推倒在床尾。
成步堂头昏眼花,还记得把滑落的被子盖在年轻人身上,御剑披着被子,弓起的脊背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狭窄、温暖、安全的地震求生三角区。
“快睡……快睡……明天起来都会好起来的,”成步堂被压得有点泄力,还像个尽职尽责的消防员一样提醒着,“别胡闹了。”
昏暗的床头灯光下,他也能看见年轻人那副喜悦的表情,对方可能已经出现了幻觉,“别睡,千万别睡,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成步堂瞪大眼睛,没有出声。
“我把钢筋挡住了,只要我不倒下去,它就不会把我们压死,”他说的是刚才被成步堂盖在背后的被子,“所以不要放弃好吗……求求你了,千万别睡……别丢下我一个人。”
泪水滴在钢琴师脸上,年轻人撑着床铺的手青筋凸起,却没有一点要软下去的意思。成步堂仔细勾勒着灯光下那人秀气的轮廓,仿佛想从悲戚的眼睛中挖出一些突破渠道来。除了暴雨和自行车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夜晚,闭上眼睛也只能得出一样的结论:我离开了,他也会毁灭。
他抓住年轻人的手,咬牙将年轻人往床的地平线上拉,在虚幻的大厦彻底倾塌的一刻,他和年轻人贴着胸口翻滚成侧躺的模样,御剑发出一声受难似的绝望叫喊,成步堂堵住他的嘴又分开,摸遍年轻人正在发烫的全身。
“我们在哪儿?”年轻人从那股劲儿中缓过来。
“在家里,你和我,我们都在家里,”他看见年轻人还在困惑地以眼神点卯,“美贯最近住在仓院。”
“所有人都安全了?”
“对,不但安全了,我们还做了件大事儿呢。”
人体不可能精准传递两三度以内的温度区别,成步堂却比别人测得更准,几年前刚开始在波鲁哈吉打牌时,被颠倒的作息一度让他陷入激素紊乱的体温过山车中,最严重时一路飙升到四十一度,要美贯在晚上哭着翻遍他的通讯录给她以为可靠的人打电话,大难不死后,看着别人或自己,觉醒出一种肉眼观测火候的能力。
御剑始终在高温区边缘徘徊,思绪飘向过去又飘向他处。在安心的大前提下,绵延不绝的焦虑就成了可观测的问题,他将御剑的双腿与他自己的交叉相叠,是为了降低对方的体温,这毕竟是权宜之计,所以他无法避免自己的性器被蹭得渐渐发硬。
欲望在此刻要滋生为火气了,年轻人刚被清理好的下体又不合时宜地湿润起来,胳膊也紧紧压着他,像一条挣不开的橡泥绳子,强行要把他吸入隐蔽之处。他的性器碰到对方的穴口,小嘴微微张合,他咬着那一线清醒的理智,想把男孩推开,御剑却突然凑过来,碰碰他的嘴唇,又好像担忧传染了他似的,依然小口小口舔着,随时想要进一步深入。
成步堂站在一条秤杆纤细的天平上,再也来不及跳到另一端。
12.激流迸发
警方封锁了现场,宝月茜在死去律师沾血的大衣上涂抹试剂,当天被迫值班的牙琉响也也跟了过去,走进小屋,灰根高太郎已被控制起来,戴着镣铐,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天。
“不用审别人了,都是我干的。”法警眼睛浑浊,让牙琉想起小时候家中黑白电视故障时滋滋的雪花。
“程序是不能改变的,法律要确保每一处细节都被如实记录。”他回答。
身披黑色风衣的成步堂龙一也望过来了,牙琉最后一次亲眼面对他还是在剥夺了对方律师徽章的庭审现场。男人比起几年前更成熟,岁月在他脸上没留下太多痕迹,却将他的眼睛锤炼得仿佛能洞察人心,隐形的威压唤起他未知的不安。
“是吗,程序当然不会自动走火,就随便你们拿捏着用来磋磨人了。”灰根高太郎冷笑一声。
御剑怜侍,那个狩魔检察官的养子和学生,据说因病没能正常参加检察院实习的毕业生,坐在一边,一直沉重地盯着保险柜,此刻也开口了,“谁教你这么做的?是什么教你十年后突然想解脱一切?”
站在高处的鹦鹉回答他:“不要忘记dl6号事件。”
13.诸神黄昏
庭审几乎只走了个过场,犯罪事实清楚明确,凶手本人交代详实,何况罪犯直言坦白当时想杀死的另一个人恰好是他恩师的……恋人,中场休息时,王泥喜和牙琉简单交流了案情,想找出灰根高太郎杀人的背后动机,宝月茜也加入谈话,三个人散漫地违反纪律,提及灰根所住的屋中有一封匿名信,上面详细策划了如何杀死本案被害者并嫁祸给御剑怜侍,灰根完美地完成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却被两个逃跑者的计划拦下来了。
“如果当时成步堂先生不带着御剑君跑路,御剑君一定会被当作嫌疑人抓起来的吧,”茜心有余悸地感慨,“那孩子会受多大的伤害呀。”
“好好的怎就要跑路?”牙琉抛出一直压在心中的疑问。
“御剑君是成步堂先生的恋人,”王泥喜硬着头皮解释,感觉牙琉现在的脸色就和当时知道他选择从雾人老师身边离开一样精彩且憋屈,“跑路……额,主要是狩魔检察官不会答应的。”
检察院的诸位自然知道狩魔豪的性格,牙琉了然点头,继续推理,“恰好躲过一劫。几年过去了,成步堂还是那么厉害,中国有句古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无论他以前做了什么,想救人的心是真诚的。”
气氛立刻冷了下来,王泥喜面带保留,宝月茜头也不回地走了,又一次,只要一碰到成步堂的话题,牙琉似乎总要踩到大家的雷区,几年来他心中也有疑虑,可是,他又何尝没有日夜对着证据抽丝剥茧,一点点厘清脉络呢?
“或许我不该参与讨论。”牙琉扶着额头苦笑。
“没有你的参与,我们怎么能尽快找出真相呢?”
一道清脆的男中音打断了他,成步堂边戴帽子边朝他们走来,钢琴师今日刮了胡子,从某些角度看,甚至像一个大学生。他将一袋密封的陈旧子弹放进口袋中,一边微笑着向他们打招呼。牙琉想到那场令对方失去徽章的庭审刚开始时,对面的蓝西装律师也是这样笑着,只是如今,他眼睛里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我们还没有揪出匿名信的来源……”牙琉迟疑道。
“喔,那我来早了。”成步堂半笑不笑。
他们尴尬地继续话题,无论王泥喜和牙琉说什么,戴着毛线帽的男人都微微笑着,或点头或含糊一声,带着一副明显知道什么的表情,始终一言不发。牙琉被这种从容的抗拒折磨得心绪不宁,当王泥喜总结到“或许有些内容我们不该在这里谈”时,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其实您心中已经有目标者人选了吧,成步堂先生?”
成步堂微微歪头,眼睛里的故事过于丰富杂乱,那是只有共患难者才能解读的含义,对于天才检察官来讲,单纯凭借一腔热血与智慧,要起步也太难。
“有或者没有,区别很大吗?在贯通真相的网上,只要有一处还为奥秘所掩盖,也找不到那处活结,”牙琉头一回见到他像个热爱艺术的人那样讲话,此刻才意识到先前表现的散漫不过是性情选择,“至于这处解答,我既非律师也非检察官,就只能恭候好消息啦!”
牙琉张了张嘴,还想辩驳什么,中场休息时间耗尽了。
“再次重申,十年前的庭审给被告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无论有没有说实话,是否知道匿名信的来源,被告都有报复被害人和御剑君的意图,这足以证明将其一人定为主要责任人是合理的。”
“异议!请检方再仔细看这封信件,信里全程只提到被害人与御剑君两个dl6相关对象,如果被告真的没有受到任何误导,他为什么不拓展报复面?为什么不更早开始行动?比如当时的法官,比如绫里舞子女士——我们都知道她在叶樱院一案中才真正去世,距今也不过五年。假设被告处于这种向一切复仇的心态中,为什么没有去调查她的行踪?”
“那是因为当时推论已经很清晰明了了,凶手不是灰根,就只能是年纪还小的御剑君,只有这两个人于证明他清白这条路上最为关键。”
“可是生仓雪夫毕竟帮被告拿到了无罪判决!那已经是当时能让被告脱罪的最快方式了!”
“以精神疾病名义得到的无罪判决,只会让人觉得是巧言令色地逃脱惩罚吧,反而让被告彻底陷入无法自证的处境,当时舆论都认为被告就是凶手。”
站在律师助手席的成步堂突然用手肘碰了王泥喜一下,手指压唇,眼神瞟向站在被告席上的灰根高太郎,王泥喜本来还在焦头烂额地周旋话语,此刻突然福至心灵,“辩方申请提问被告人。”
灰根被法警搀扶着送上证人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审判长连续敲了两次棰,才勉强睁开眼睛。
“被告人是否认为御剑怜侍就是凶手?”
“不是他的话,那就只能让我来当这个杀人犯啦!”
王泥喜头又疼了起来,“好,所以被告对生仓雪夫产生杀意,是因为被告认为自己无罪,而被害人分明可以按照正常方式获得无罪判决,却让自己陷入‘利用法律漏洞脱罪’的舆论中,不得不蒙受十年不白之冤吗?”
“现在想想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司法机关请来的灵媒,都要信誓旦旦地指证我就是凶手呀!”
连牙琉都为这样的态度头疼起来,却也隐约发现了些问题,“恕我提醒,根据现在已有的证据,实际上我们的确无法排除被告就是dl6真凶的嫌疑。”
王泥喜都想冲上去说你别来添乱了,然而牙琉的确切中了要害。
成步堂又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火上浇油,“所以,在现在论证的基础上,被告人和……御剑君的嫌疑实际上是均等的,不是吗?”
那可是你的恋人!王泥喜差点惊掉下巴,每次他以为自己和前辈已经足够有默契,对方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锻炼他的心脏。
牙琉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是想把御剑君也拖上来一起审问?”
有几个认识御剑的人立马朝旁听席望了过去,剩下的人纷纷跟随视线,法庭的灯光几乎立刻打在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
那孩子神情放松,仿佛预料已久,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站上法庭——从九岁到二十岁,依然是证人席。
那些朝他射来的心思迥异的目光,他只回应了王泥喜和成步堂,前者某种意义上将要担任他的辩护人,而后者,是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地狱中带出的使者。
介绍完名字与职业,他开始平静陈述当年电梯内发生的争端、自己扔出枪而听见惨叫、随后昏迷的事实。
“证人是否还记得惨叫声的特征?”王泥喜按照成步堂先前提供的信息发问。
“记得的吧?肯定是一名成年男性,但人在危机情况下发出的声音往往和平时有区别,此后十年里,除了某次从洛杉矶回到东京的飞机差点失事之外,我再也没能听过谁的惨叫,也无从对比。”
“那这条线索就断掉了,毕竟我们不能将当年所有适龄成年男性都叫来,让他们一一尖叫,更何况他们当中许多人如今也衰老了。”牙琉摊手,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问出了总觉得会让自己事后被嫌弃的问题,“你能确定……那声惨叫不是你父亲……”
旁听席都有人开始抱怨了,“开玩笑吗?他觉得孩子连父亲的声音都不认得?”
“小孩嘛,虽然当时已经九岁了,记忆也未必可靠。不过咱们国家的法律也是清奇,连小孩的口供都敢采纳,之前那个案件……”
牙琉感觉一年量的气都要叹在这里了,还好证人席和辩方的两个人并未用同样的眼光看他。审判长重重敲了两下槌维护全场纪律,完全抛弃了平时的和蔼散漫,“口供本身就有很强的主观性,因此在询问时,哪怕是看似常识性的问题也不能放过,牙琉检察官的做法没有问题。”
论证继续,御剑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无法保证记忆是准确的,但之前请一名拥有心理医生执照的小姐为我做过回溯,我觉得不是父亲。”心音在旁听席上得意了一下。
王泥喜申请由宝月茜继续作证。宝月茜将封存的dl6号文件资料一一列出,十年前的真相就这样再次呈现在公众眼前,那张淋血的现场照投影在大屏幕上时,成步堂下意识朝御剑的方向望去,年轻人闭上了眼睛,身体似乎在轻微颤抖,让钢琴师差点错过宝月茜的证言——当然错过一点也不要紧,在上庭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将整个思路过了几百遍了。
“辩方主张夺走御剑信生命的子弹不是御剑怜侍打出的那一发,一定是在他昏迷之后,又有人开了枪。”
“没有证据能证明另一枪是在这之后开的,搞不好在前几天就开过了呀?”
“不可能,请看现场照片,玻璃门上分明还有一个弹孔,所以两枪都必定产生于案发现场!”
“那现场应该有两颗子弹才是,搜查官刚才可只提交了一颗子弹呢。”
王泥喜刚要继续,突然感觉喉咙一阵梗塞,在外界看来,律师似乎的确被检察官的质疑唬住了。尽管之前早就和成步堂先生交流过,但一来转述总是容易遗漏细节、增生漏洞,二来……他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战场不应该是他的。
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成步堂先生好像突然又和他有了默契——对,就是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那个需要他们去证明清白的人。
他一陷入停顿,反而使牙琉紧张起来,不知道对面到底有什么小九九,这时候居然是成步堂喊了异议。
年长的男人迅速抛出一段假设与证据兼备的立论,“因为御剑君的射出的那颗子弹直接穿透了玻璃,打中了那个恰好走到电梯外的人,等电梯开了之后,他便射杀了御剑信,迅速离开了现场,这样不也很合理吗?哦对,像‘你怎么知道案发时电力已经恢复了’这种细节就请不用再问了,只要查一查当时的其他记录就清楚了,法庭上毕竟要节约时间。”
牙琉响也终于意识到先前那种古怪的不安感从何而来,成步堂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还在忒弥斯进修时,成步堂经办的几个案子是每个班必讲的案例,从雾人那里,他总能听到法院和检察院的人如何对这个虚张声势却总能找出真相的律师又爱又恨,甚至有人想密谋将他驱逐。然而学校的氛围总是很纯粹的,他的刑诉老师当时几乎用一种崇拜的语气向他们感慨着:“成步堂龙一的每一场辩论几乎都像艺术一样完美,我们学法的人,见过太多豪无人性的家伙,就可能过度信任法律的权威,然而只要法律程序不够完善,程序就可能异化为暴政,所以历朝历代的大家,都希望有罗宾汉那样的人站出来。”
诚然这只是老师的一家之言,成步堂虽然成名快,当时像他那样有名的也有好几个,更何况刺猬头律师的经验不算丰富,胜诉似乎总有种侥幸的意味。那样复杂的舆论中,他最初依然是很崇拜成步堂的,结果他终结了那人的传奇。
他可以信任那个人吗?那个人又会相信他吗?
牙琉咬着牙,望向对面,成步堂还在看御剑怜侍,那眼神比起怜惜更像是某种势在必得的了然,无论是否是虚张声势,被这样的眼神望着的人,都无法不相信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吧。他也记得狩魔家的那个孩子,冰雪聪明,心有七窍,他会像信仰神明一样信任成步堂吗?
“那成步堂……先生,你认为那个人是谁呢?希望您已经准备好了证据。”
成步堂又露出那半笑不笑的表情,“当然啦,我来正是为了他的终结。”
成步堂说,那匿名信必定来自于真凶:既然绫里舞子的灵媒以及大众舆论上实际认可了灰根高太郎犯罪的事实,假设凶手实际来自于被告和御剑怜侍之外,则他大可安心逍遥法外,不必在长达十年后节外生枝,除非近期发生了某件事情让他觉得不得不除掉两个事件相关人士,好让自己彻底放心。
下一个上场的证人是成步堂美贯,年仅十二岁的女孩显示出一种超脱年龄的镇定,交代某天有看不清外貌的人指名道姓要来事务所找成步堂龙一的事情,“爸爸失去徽章已有好几年了,我想不出有新认识他的人会找来这里,所以应当是以前见过面的人,且多半见过却不相熟,否则肯定知道爸爸那几天并不在事务所。”
“您那几天去哪儿了?”牙琉装模作样地问道。
“和御剑君在一起呢。”
旁听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喔,说起来,那天宝月检察官给我看了今年的检察院实习名单,御剑君也在列呢,结果后面迟迟没到,狩魔检察官说是生病了,原来是和大人在一起玩吗?”
玩笑话刚一出口,牙琉脸色骤变,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看起来姑且算得上镇定的御剑怜侍,又看看终于露出攻击性气势的成步堂,喃喃自语,“不可能的吧……我的天。”
“到底可不可能,再问几句就知道了,”成步堂中气十足,昂首伫立,整个庭审现场像棋盘一般被他摆弄着,“辩方请求让宝月搜查官再次作证。”
多年以后,当成步堂美贯站在律师席上时,准会想起父亲带她见识如何扫清阴霾的整个过程。过去的结论被全盘推翻,陈旧的资料从法律神坛堕落,最后的价值是成为呈堂证供,化作单纯的历史。新生的所有证据都如那个男人所述,无一不指向那个彼时甚至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几乎要从记载中狡猾溜走的男人。
宝月茜说她是受成步堂之托检查dl6号案件证物时,才偶然发现那频繁到不正常的查阅记录;心音说,恰好成步堂先生提起,她才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记忆回溯,并为御剑开了医疗证明,简单在场上问过御剑后,她提交自己的手机录音作为记录,证明御剑曾提到自己听过的惨叫声似乎与御剑信并不相似。
他们没问御剑为何要跟成步堂离开,因为牙琉无心而出的事实早就传遍了检察院,既成的事实直接封上了结果的逻辑。出于某种微妙的因素,严徒海慈很迅速地批准了搜查令,那位兢兢业业四十余年的检察官,头一回被带到了证人席上,脸色发白,眼神里满是愤怒和被冒犯的耻辱。
狩魔豪抗议完了,倒也冷静下来,与问话的三个人周旋起来,当成步堂对他提出指控时,他一直冷笑。
“一个没有律师徽章的家伙不配出现在辩护席,更不配问我话。”
“请注意您的措辞,成步堂先生是本场的律师助手。”审判长还用温和的语气与他讲话。
“一个新兵蛋子律师带着作伪证的宵小之徒吗?”他转头看向牙琉响也,“与这样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看来这几年来你的功力是越发退步了。”
牙琉用晦暗不明的眼神回敬他。
“您可算记起我来了,我还以为……”成步堂低笑两声,慢悠悠开口,“您认为我没有资格,那么,见习检察官御剑怜侍有这个资格吗?还是您要我来转述他的话?”
“见习检察官没资格正式上庭,只能作为助手,更何况这个无能的家伙前几日根本就没有按时来实习,按照规定,他的资格应该被取消。”
“但当时是您来给他告假的,符合逆转县政府部门行政规定,”牙琉说,“所以他的名额仍然有效,审判长,我在此临时申请由御剑怜侍担任本场检察官助手。”
“我没有正式给他打假条!”
“见习检察官请假只需要高一级上司批准就行,”牙琉说,“宝月巴首席检察官已经认可了,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叫法警把批文送过来。”
御剑惊讶又犹疑地抬头,看看牙琉,又看看成步堂,显然后者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律师助手托着下巴沉思着,最终朝他点了头。
14.女演员谢幕
他们第一次站在法庭的对立面上,这是御剑怜侍曾在无数次线上短讯、数年来线下交流后许下的心愿:期待有一天以检察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成步堂身边,昭告天下这是唯一能与他成为对手的人。
只是检察官席上没有提拉米苏,没有英式红茶——虽然按照神乃木检察官的经验,就算带咖啡也没什么问题,但在工作方面他是最持重最保守的那一类人,如果成步堂注定要跌宕起伏、潇洒一生,那他宁可做一根好麦秆,在他缺失的十年里将成步堂无法交予的后背守护好。
现在他们也是绝配,一个身败名裂满是争议的律师助手,一个实习第一天就敢旷工还离经叛道与人私奔的检察官助手,成步堂说“和御剑君在一起”的时候,他比立马就要被判有罪还要焦虑,然而年长的人换了个暧昧的说法,在安全落地之余,他便又开始回忆对方佯装漫不经心对自己许诺的样子。
狩魔豪目空一切,像皇帝一样坐在证人席临时放好的简陋陈旧的椅子上。
“我们翻到了十年前的记录,在dl6号事件发生后不久,收养御剑怜侍之前,您请了几个月的假,能解释一下是什么原因吗?”牙琉先提出问题。
狩魔豪说:“dl6之后发生的事情,与dl6本身有什么关系?好好理理你的因果逻辑。”
“您四十多年的检察官生涯里,唯独这一次请了长假,虽然申请的是公休假,无需登记休假理由,但对于一个以视法律为生命重中之重的人来讲,也显得太奇怪了点。”
狩魔豪皱了皱眉,“既然你知道我有权利休公休假,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去猜忌这种本来就在合法范围内的事情?”
“您在此之前、之后都没有这个习惯。”
“我的习惯与你何干?”
“异议,”成步堂打断了鬼打墙似的对话,“强行用不松口的方式来打断庭审是没用的,狩魔检察官。如果您不解释这个问题,我们就只好请你解释别的问题了——比如为何十年前您还没有捂右肩的习惯,再比如您为何要在其后十年间,连续不断地多次查阅dl6号事件的记录,尤其在乎那颗子弹?”
狩魔豪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瑟缩了一下,眼睛里露出御剑在这十年间几乎从未露出过的迷茫,太不可思议了,几乎叫人感到破灭。
然而高级检察官的经验毕竟比在场除了审判长之外的人加起来还要丰富,狩魔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还以为那位小丫头会比糸锯要细致一些,没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狩魔豪刻薄地评价着,“好吧,dl6号事件的结果确实有问题,不是吗?毕竟我收养了其中一位当事人,就算未成年人非主观犯罪基本上可以免于处罚,但我还是想帮他厘清真相,起码他不用整夜整夜地被噩梦骚扰了。”
倘若他被叫来得更早一些,律检双方还没做出先前的讨论,这番话大约会震撼整个现场。而现在,成步堂只是露出一个让他更加心慌的怜悯般的表情。
“也就是说,你也质疑御剑怜侍才是dl6号事件的真凶,但10年内你只是不停地在警察署内部翻阅资料,从不到外面去寻找相关人士;只是恰好在dl6号事件之后休息了几个月,只是恰好在10年前犯了右肩疼痛的毛病——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如果您对绫里千寻女士有印象,就该记得当时我也曾有几次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
成步堂表情平静,说话却有股冲动的气势。他身边那个触角头律师,一边点头,一边将方才讨论过的证据一件件出示给证人席看,每一件都让狩魔豪的心沉下去几分。
狩魔豪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对那个男孩的短暂印象:在美柳千奈美系列事件中,那个喜欢虚张声势,被戳到短板总是冒冷汗的愣头青律师,在一场他并不关心的新人所负责的案件中又失去了徽章。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对这样如昙花一现、如流星般短暂平庸的人有所交集,然而这个人现在正在挑战他,试图夺走他的一切。
“那你有将这些东西都串联起来的关键证据吗?没有关键证据,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猜想,也就真正只能成为巧合。”那种不祥的预感几乎已经要俘虏他了,但就算结局是穷途末路,他也要守好最后的尊严。
现场又古怪地安静了一下,成步堂明显还有话要说,只是直勾勾盯着对面。
一直沉默的、几乎和坐在旁听席上没什么区别的御剑怜侍开口了,“您没有去做手术对吧?取出您右肩里子弹的手术。”
男孩今天没随着钢琴师一通乱穿,反而披上一件颜色质朴的法式战壕风衣,与狩魔家的华丽风格不同,另有一种简约坚毅的别致。那一瞬间,狩魔豪几乎看到御剑信的影子在年轻人身上重叠。
证人席没有回复,御剑也就死心般地闭上眼睛,几秒后缓缓睁开,“这一句就够了,不是吗?狩魔检察官,我曾经真诚地将您视为榜样,发誓要走上与你一样的道路。”
他克制自己眼角泛酸,几乎要躲进桌下的冲动,牙琉扯了扯他的衣角,“您真的想杀了我……原来十年过去了……您也放不下这样的心思。”
他要给狩魔豪说的话就戛然而止了,剩下的最终烂在了心里,牙琉看了看御剑方才放在他那边的纸条,又看了看成步堂,对面的两个律师都点头之后,他决定进行最后一步,“糸锯警官,请拿金属探测器过来吧。”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御剑怜侍!你在做什么?跟那个下三滥的律师勾结在一起,你的脑子糊掉了吗?”平日傲慢苛刻的人突然暴起,仿佛变了一个人,把自己严格遵守的礼仪与法规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老子喜欢多管闲事,儿子偏偏也忘不了律师那些歪门邪道,我训练了你,还没出师就把自己搞进混账窝里……”
在他咆哮发泄的间隙里,只有王泥喜抓紧时间抛出一个刻意为之、更希望让在场所有人听到的问题:“所以这就是证人想要杀掉生仓雪夫并嫁祸给御剑君的原因吗?”
大部分人似乎都没料到结局来得这么快,狩魔豪刚进来的时候,有人觉得以他的能力,多少能把这庭审拖得漫长又戏剧化,许多人都打算去法庭外的便利店买点东西再回来。糸锯把金属探测器拿过来时,狩魔豪已经瘫软在椅子上,两个法警扶着他,好让他保持最后的体面,金属探测器嘀嘀作响,就像心脏一样跳动着。
御剑扭过头去,不想看到狩魔豪被带走的模样,王泥喜和牙琉在做总结陈述,对面的成步堂显然也没有认真听,正在对他做口型,他眨了眨眼睛,认出他说的是“结束了。”
15.传说之后
成步堂扣好马甲,御剑坐在床上帮他打好领带,尽管已经向年轻人讨教了好几次,但向来不习惯摆弄服饰的他几乎未复刻成功过,御剑先前还要叨叨几句,次数多了也就放弃了,“真麻烦,你学个东方结就好了。”
年轻人不加班时总赖床,被洗漱声吵醒时还有点气呼呼的。成步堂套上西装,装好怀表,将头发打理整齐,看上去颇有些成功人士的味道了。当然他确实是,早上在监狱里拜访完被告的亲友之后,下午还要赶往忒弥斯学院讲公开课。
御剑见他打理好了,很没有形象地揉揉眼睛,拿了床头柜的手机,粉色睡衣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锁骨上昨晚留下的激情痕迹。成步堂还想伸手吃两口豆腐,却被床上的恋人一把推走:“时间不早了,心音和真宵姐估计很快就过来了,让女士久等是失礼的。”
成步堂抱怨:“她俩?我要是迟一会儿过去,肯定只会变着法子揶揄我们昨晚上搞太激烈了。”
“那你就更不能迟到了!”
走得再匆忙也不能忘记告别吻,御剑说这次要给他个教训,推搡着不让律师凑过来,到底也没用多大力气,所长的脸一凑过来,小猫便下意识收了手,结果被血盆大口啃了满脸口水,等他从晕晕乎乎的爱意中清醒过来时,肇事者早已逃离现场,侥幸逃脱一次枕头攻击。
取证进行得很顺利,两个女孩也不想周末加班,便敲了所长一点钱出去逛商场了。成步堂没急着回家,反而又去警察署打了个申请,新任警察署长看到求见对象还一时恍惚,不过他能代替严徒海慈的位置,说到底受了此人和御剑检察官的恩惠,便也没多加询问。
狩魔豪的单人监狱比牙琉雾人的简朴不少,不败的检察官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骄傲,大抵也不再有心情装饰外表的体面。他比五年前更加清瘦,眼里似乎也磨平了那种过度紧绷的执着骄傲,会面时可以不穿囚服,他便穿了一件简单质朴的外套,内里套着高领毛衣,看上去像个退休的大学教授,比过去顺眼多了。
他不接受任何人会面,除了他的家人,一开始是夫人和两个女儿去看他,后来狩魔夫人也病了,两年前,据说冥又在监狱里和他吵了一架,大哭着离开了,当晚狩魔豪心脏病发作,幸好被狱警及时发现,捡回一条性命,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越发沉默寡言。
冥还会来给他送东西,偶尔和御剑不期而遇,两个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有意回避话题,把大把大把的钱和物资递进去,再和狱警交流老人的近况——狩魔豪是不会允许他们去看他现在的样子的。现在他们反而更像平凡人家的寻常兄妹了,仿佛只是因为工作繁忙而不得不将父亲送进养老院一样。监狱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三人身份,茶余饭后只有感慨。某日御剑听说狩魔豪在监狱里写起了回忆录,便对成步堂说,那人大约是彻底想开了。
成步堂不置可否,他并没有告诉御剑自己来找狩魔豪的事,何况哪怕署长同意了,也得会见人本人点头才行,没想到狩魔豪居然答应了他。
囹圄中的人打量着他,还残存着昔日发现线索时火眼金睛般的锐利,他略微思考,视线应该是停留在自己的马甲或怀表上的,张口也和气了很多,“这几年你可是个话题人物,我在这里也不得不被迫耳闻了许多事迹。”
“大概是命运吧,不得已被找上了许多麻烦,”他试图用上尊敬长辈的语气,“能被业内资深人士耳闻,也是我的福气。”
“收收吧,我不会原谅你,”狩魔豪淡淡地说,“衣服是御剑怜侍给你挑的?”
“喔,是啊,他已经当上高级检察官了,上面很赏识他,”成步堂的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骄傲,某种小小的恶意又从脑子里活泼地跳出来,“我还强行改掉了他喜欢拼命的习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再工作四十年。”
他从来都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更不会因为人情就为自己没做错的事情愧疚,五年了,狩魔豪有些地方到底还是没变的,依旧挑剔的认知反而让他平静下来。
“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您两个消息,两年前,您和冥争执的问题,我想大概有结果了。”
狩魔豪抓着椅背的手青筋突起,呼吸也急促起来,让成步堂想起五年前彻底断送他生涯的那场庭审。
但他并不打算停下去:“第一个消息你大约听说了,前不久律师协会参与顾问的刑法修正案已经通过议会审定,大概在年末就会实行了吧,最新版取消了刑事案件追溯期,另外,公检法工作人员刻意隐瞒证据同作伪证一起,也被列为违法行为。”
“听说你还是那个领头的,”狩魔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铐,良久出声,“也是件好事。”
律师知道这不意味着他的悔恨,在重新法考的这段时间里,他也同家里那位一起,一一翻遍了御剑信和狩魔豪分别经手过的案子。
“第二个消息是,我和怜侍打算去美国结婚。”
狩魔豪抬头,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也看不懂他这个人似的,忽而朝天上翻了个白眼,“告诉我做什么,他跟狩魔家有一丁点关系吗?你大可把这番话放到御剑信坟头说。”
成步堂早就料到此刻,不慌不忙地继续,“嗯,每年我们都会去信先生墓前汇报,这次飞美国之前也会去的。”
狩魔豪“啪”地一声拍了桌子,旁边狱警刚要动作,成步堂摆手示意无碍。
“所以呢,你今天是跑到我面前来炫耀的?你觉得你恢复了律师身份,还装模作样地被一些有点名气的机构聘作顾问,就能来我面前招摇过市了?但是恶心的东西做的恶心的事情不会因为一些恶心的社会现状改变其恶心的本质。”老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仿佛回到了还在做检察官的岁月,“炫耀你拐走了御剑怜侍,把他迷得晕头转向要永远和你绑在一起?两个人加起来办的案子还没有我一半多,就要洋洋得意摇着尾巴来示威了?”
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面这个徒长了五岁的毛头小子,讨厌的年纪讨厌的身份让他想起讨厌的御剑信,一个从泥坑里挣扎起身的人,凭什么……能把他踩在脚下!
有时候,成步堂会感谢自己心底里某些突发的小小恶趣味,但他毕竟天性善良,没打算真让狩魔豪气出什么意外来。目的既已达到,他便不打算久留,那道特别的大将军转调主题曲却恰到好处地响起来。
成步堂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打开了免提,御剑打着哈欠的问安从手机另一端响起,“怎么还没回来,真宵姐刚刚给我发超市里的大将军展板,我才知道会面早就结束了,你跑哪里鬼混去了?”
“喔,我在买套,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昨晚不是嫌弃套的味道太冲了嘛。”
“那确实,真的很难理解把套做成水果味儿的人,难道会有人戴着套口交吗?”对面语气也松懈了下来,“那你再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好玩的东西,晚上带点回来呗。”
成步堂没想到居然栽在这个问题上,他吃了午饭得立马赶往忒弥斯,本来打算傍晚随便找个超市买点套,这下不得不去专门的成人用品店了,他只好把免提按回去,认命地把手机放回耳边,含糊地安抚了对方,匆匆挂掉电话。
律师也不再看背后狩魔豪的表情,听着身后因为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和呓语,匆匆道别就要离去,快走到门边时,前检察官突然叫住了他。
“你迟早会有一天体会到我的痛苦的……我这样的痛苦……会有人摧毁你,一代又一代,来人摧毁了过去……无论是你还是御剑怜侍,我会期待着这一天的。”
成步堂半转了头,没让两人眼神相接,律师的语调平和又从容,好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摧毁的前提是憎恨,憎恨则来自于痛苦,我和怜侍从未以刻薄之心对待身边之人,所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他转身离去,关上了旧时代的大门。
END.
1:neta了传说中希帕索斯因为发现了根号二被毕达哥拉斯学派丢到海里的故事。
写的时候突然想了下咪酱作为狩魔豪养子是否需要回避的问题,转念一想原版1-4就是狩魔豪做检察官,那逆转世界应该要么是没有回避原则,要么豪和咪应该签的是那种成年以后关系自动解除关系的临时收养协议,本文里四成是卡着咪成年的时间点把人带出来了,so没问题(等等你怎么纠结这个)
关于一些隐藏但碍于篇幅所以没写长的背景:
除了咪年龄基本上继续和原作持平,所以在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上做出了调整:咪得管真宵和小茜叫姐,心音就比御剑小几个月,所以设定他们在美国读大学时进了日本留学生的同乡会,美云还得继续管咪叫哥但是大概是叫くん而不是さん了,冥是另一个仅有的被我缩小年龄的,大概也就比美云小一点点的样子,值得一提的是美贯现在得管咪叫哥(大雾
is9和1-5被我拆开了,小茜被冤枉杀人被设置在另一个原作未出现的事情中,1-5仍未发生,所以严徒海慈还没倒台,同理这时候巴姐也就还在。同理王泥喜到成步堂的事务所也未发生在牙琉雾人入狱之后,这玩意儿坑比较大未来有机会填没时间就不填。